第 4 章

天光昏暗,花瓣拂院,香氣飄零,張家古宅清幽寧靜。

這座古宅歷經幾代主人、幾代風雨,如今舊主多逝,家中嫡系主人只剩下了排行二的娘子張文璧,以及行三的張行簡。

回到家中數日,張行簡一直在家中養傷,處理各類繁瑣事務。

燈燭蓽撥一聲搖晃,長林捏著三郎給的紙條離開主屋時,向那被數位婢女陪同前來的娘子行禮請安。

那娘子面容冷白神情漠然,雖是女子,一路行來之勢宛如秀拔羽鶴,高潔且孤冷。

這正是張家二娘,張文璧。

張文璧原本漠著臉,直到擡目看向窗欞——

昏光下,擁衣靠窗的少年郎君秀美而慵懶,一只鴿子從他素白修長的手間飛出,那鴿子也要沾他幾分高雅。

聽到腳步聲,少年郎偏頭:

“阿姐。”

聲音清漫,帶幾抹倦懶引起的沙啞。

這樣的三郎,讓張文璧身邊的婢女們齊齊臉紅。

張文璧冷眼掃向婢女們,婢女們生怕她發火,連忙低頭,不敢多看家中三郎。

進了裏屋,關上房門,張行簡為二姐倒茶後,聽到張文璧冷聲教訓他:“你是嫡系僅存的郎君,一言一行被千萬雙眼睛看著。既然受了傷,就不要開窗,更不要靠在窗邊,勾我的婢女。

“張家主母需要千挑萬選,你不可隨意敷衍。”

張行簡倒茶的手停頓了一下。

他脾氣甚好和地整了一下衣襟,從善如流:“是我言行不妥,多虧阿姐指正。”

張文璧眉目稍緩。

她望著張行簡出了一會兒神,透過這樣秀美溫潤的少年,她似乎看到當年那個被她牽著手、一路領入大門的乖巧幼童。

當年那個眼中總是噙淚、笨手笨腳的幼童,長成了如今這個鐘靈毓秀、讓整個東京女兒郎都為之傾心的少年。

時光到底未辜負他們姐弟。

張文璧便問起張行簡一路收獲,為何受傷,可曾吃藥。

張行簡隨口:“些許政務上的磋磨,阿姐不必憂心,我可以處理好。”

張文璧卻記得自己剛才進院時,聽到長林口中的“孔相”二字。她疑心弟弟受傷與孔相有關,弟弟如今布置也是針對那人,她唇動了動,欲言又止。

張行簡察言觀色:“阿姐可是要問孔相?”

張文璧立即:“與張家無關的人,你政務上的敵人,我問什麽?我今日來,只是為了你的婚事——我與沈家說好,過兩日讓你去相看他家年輕娘子,把你的婚事定下,好讓大家放心。”

張行簡目光微微閃了一下,沒說話。

張文璧放緩語氣:“張家能否崛起,系於你一人之身。大哥當年的事……我們不能再重復了。沈家是東京新貴,靠著軍功步步高升,威望直逼天家。我們需要重入東京的機會,他們也需要有舊世家領路。如此天造地設的婚姻,張月鹿,這是機會,我們不能錯過。”

月鹿,是張行簡的字。張月鹿,是天上的星宿,代表月亮。

這樣承載著祝福的名字,已經說明了一切。

張行簡回過神,微微一笑:“我沒說不好,這本就是我的期待。我只是奇怪為何讓我相看,二姐難道沒有直接挑選好適齡的沈家娘子嗎?”

他總這樣不緊不慢,張文璧跟隨著他放松下來,微有些笑意:

“我是有相看好的,但是,也得給沈家面子。

“你不知,沈家適齡的娘子,一共兩位。沈家嫡系的二娘子名喚沈青梧,雖是嫡系,卻是妾室所出;還有一位便是那位大英雄沈傑的遺女,沈青葉。

“沈家主母與我交底,論品性,論容貌,都是那位沈青葉拔尖。沈青葉唯一不好的是體弱多病,父母早亡,但這並不是什麽大事。她是英雄的女兒,我們家需要這樣的點綴。何況聽說她性情溫柔和順,豈不是會成為你的賢內助?

“而那個沈青梧,是東京出了名的混賬王,力大無窮專搗亂,不是拆墻就是打人,從她小時候開始我就聽了她不少故事……就是沒有沈青葉,我也不會選她。我們家……絕對容不下這樣的小娘子,你是知道的。”

因為一些舊事,張家對這一類的娘子敬而遠之,尤其是張文璧。

張行簡頗覺有趣地笑了一聲。

他將這些當八卦來聽。

張文璧交代他:“所以,相看一事只是過場。你到時只可對沈青葉點頭,只可與她定親。”

張行簡點頭。

張文璧並未再多說,她知道這位弟弟無論在外多麽八面玲瓏,實際上是一個懶惰的對什麽都可有可無的人。婚姻既對他可有可無,他自然會遵照自己的意思。

只是提起沈家,張行簡想起一事,目光閃爍一下,詢問姐姐:“我未入京時,被一個姓沈的少年郎救了。他留下一方帕子給我……不知阿姐是否知道,這和沈家有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