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爆發

待沈如霜下了馬車,鐘粹宮的門依舊緊閉,敲了好一會兒才有宮女前來開門,敷衍地行了禮,漫不經心道:

“太妃剛剛起來,洗漱後才會見人,你們先在院子裏等著吧。”

說罷,她並未招呼沈如霜進屋,就兀自步履匆匆地離開了,明晃晃地將她們晾在了屋外。

“小姐,這......”玉竹看不下去,握緊了拳頭就要上前理論,卻被沈如霜拉住了衣擺,沉著臉色搖了搖頭。

賢太妃擺明了要給她們一個下馬威,若是此時發作,反而是中了她的圈套,讓她有了說閑話的把柄,到時候就更加是有苦難言了。

玉竹只好咽下這口氣,狠狠踢了幾腳路邊的石子,埋著頭在一旁等著。

正值入冬的時節,寒風褪去了秋的蕭瑟,沾染上寒冬臘月的淩厲,刀片似的劃在臉上,刺刺地疼,寒涼之氣侵入骨髓,吞噬著血肉中的暖意。

沈如霜婷婷立在風霜中,身形窈窕纖弱,脊背卻緊緊繃著,與白皙修長的頸連成一條直線,任憑風大迷了眼眸,也沒有彎下半分,硬生生立出了冷杉的姿態,遠遠看去如同一尊雅致的青玉美人雕像。

她挺立的鼻頭與尖尖的下頜被冷風吹得發紅,給玉白的面容上添了幾分俏麗,鴉羽般的眼睫顫動著,愈發惹人憐愛,眸光卻堅定無比,直視著雕花木門,沒有分毫退縮與卑弱。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才有人來請她進屋,說是太妃已經梳洗好了。

剛邁過門檻,一陣暖意撲面而來,刹那間仿佛置身陽春三月,溫雅沉靜的白檀香在周身環繞,一聞便知用香之人養尊處優,端莊嬌貴高不可攀。

沈如霜在烏木雕花刺繡屏風後停下了腳步,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得了賢太妃的允準後才繞過屏風進了內殿。

此時,賢太妃一身銀朱芍藥紋蜀錦宮裝,懷中抱著一只毛發雪白,瞳色湛藍的狸奴,像是沒看到沈如霜似的,愛憐地給小狸奴梳著毛發。

“來了?”賢太妃故意揚起了尾調,將她的一顆心吊了起來,斜睨著她道:

“本宮知道你來這兒所為何事,可你也是沈家的女兒,本宮算是你的尊長,有些事兒還是不要較真的好,免得傷了和氣,反而不值。”

沈如霜自然聽得懂她的意思,無非是用家族裏的輩分壓著她,想讓她心裏多些顧忌,能識相地退讓一步。

若是在平時,她定不會再計較,畢竟她在沈家身份低微,這些尊長隨便一出手都能將她趕出門去,她一直謹小慎微,不敢觸怒她們分毫。

可是今日不同,她是帶著蕭淩安的意思來的,是她的夫君信任她,才將這麽重要的事情交給她,哪怕她退了半步,損的都是蕭淩安的顏面,也會讓這些人更加猖狂。

沈如霜暗暗咬緊牙關,細嫩的拳頭攥得緊緊的,指甲都嵌進了肉裏,留下鮮紅的痕跡,把心一橫道:

“太妃說得有理,可我既然是陛下的結發妻,就應當與夫君同心同德,相信沈家也忠於陛下,在這樣的事上會遵從聖意吧?”

言外之意,若是賢太妃不從,便是沈家不忠,無論如何都說不過去。

賢太妃黛眉微挑,繼而從鼻腔中傳出一聲蔑視的笑意,將懷中的狸奴交給一旁的宮女,搭著她的小臂起身,扶了扶燒藍點翠鳳形簪,芒刺般的目光上下打量著沈如霜,有恃無恐道:

“少拿這一套來嚇唬本宮,本宮協理六宮數十載,這裏頭的彎彎繞繞需要你來教?別以為陛下給了你些體面,就能插手本宮的事兒。你且回去吧,往後也不必為了這樣的事情來煩本宮。”

聞言,沈如霜心下便知賢太妃是不講理的,再這樣下去,恐怕她磨破了嘴皮子都不能說動她。

於是沈如霜噤聲立於正中央,雖然稍稍壓低了纖長的頸,看起來很是規矩,但帶著股寧折不屈的勁兒,沒有離開的意思。貝齒咬得下唇發白,眸光堅定不移地盯著賢太妃,看得她渾身不舒坦。

宮女本都要上前送客,見她這副模樣只能退回賢太妃的身邊,為難地等著主子發話。

賢太妃在後宮叱咤半生,鮮少有人敢不聽她的話,更無人敢當面與她對著幹,登時便覺得下不來台,臉色黑了大半,連最後一點顏面也不想顧及,嘲諷道:

“外室生養的鄉野女子就是粗鄙,你不會真的以為可以飛上枝頭當鳳凰吧?如此卑賤,陛下根本看不上你,把你當槍使罷了,不然怎麽會連個位分也不給你呢?”

話音剛落,沈如霜像是被人戳中了心窩子,猛然間仰起頭,不甘又慍怒地瞪著賢太妃,蒼白的指節捏的“咯吱”響動,第一回 按捺不住地想要反抗。

為什麽所有人都說她卑賤?她到底做錯了什麽?

在江南的時候,沈文清拋下已有身孕的阿娘回京升官,阿娘從未糾纏過沈家,而是選擇獨自生下她,再苦再累都扛了下來,拼了命做針線活養活她,從未向任何人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