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子嗣

蕭淩安緩緩轉過身,在黑夜中隔著段距離打量著沈如霜,眸中是近乎冷漠的茫然,甚至還帶著幾分質疑的意味。

他當然不會記得沈如霜的生辰。

且不說娶沈如霜只是無奈之舉、權宜之計,從前在王府的時候要收斂鋒芒,連艷麗些的衣衫首飾都不許穿戴,更別提操辦生辰禮了。

後來入主東宮,他忙得不可開交,一切瑣事能免則免,連骨肉至親都會忽視,更何況是沈如霜微不足道的生辰?

他只隱約記得在一個寒冬深夜,他料理完政事疲憊地回到東宮,沈如霜笑吟吟從膳房走出來,鼻尖額角沁出細密的薄汗,身上盡是灶房的煙火氣,手中端著兩只寬口瓷碗,清湯浸沒著細長如發、潔白若雪的面條。

她的眸子在雪夜中晶亮如星,興致勃勃地說這叫“銀絲面”,是江南尋常人家過生辰時必吃的食物,意味著長長久久,幸福美滿,可惜京城廚子做的不夠地道,她只好親自動手,盼著能夠與他一同吃上熱乎的。

他敷衍地嘗了一口,頓時就暗暗皺眉。

湯底寡淡無味,面條細軟柔滑,品相也無甚特別,根本不能和宮中的珍饈美饌相提並論,怎麽看都是登不上台面的東西。

就像眼前的沈如霜,鬢發松松垮垮,衣袖高高挽起,臉頰上還蹭著一抹灶灰,清麗的笑容中帶著市井氣的質樸,哪裏有半點太子妃的樣子?

可這碗面在沈如霜眼裏卻像是絕世美味,不一會兒就吃的一幹二凈,連湯底都喝了大半。她欣喜又滿足地抹著唇角,似是分毫沒看出他的勉強,一再笑著勸道:

“夫君一定要吃完呀,這樣寓意才好呢!”

他在昏暗的燭光中攥緊了筷子,始終陰沉著臉,恨不得立刻摔了碗筷,無情嘲諷幾句再離開。但是礙於夫妻顏面,他不得不咬著牙根將這些心思壓下去,極慢極斯文地將面條吞下,冷冷掃過沈如霜嬌俏的笑顏。

當時他只記得那碗面難吃,全然忘了這是沈如霜的生辰。

見蕭淩安出神這麽久,沈如霜就已經知道了答案,嘴角泛上幾絲苦澀又無奈的笑,秀麗的眉眼低垂,掌心的絲帕被揉得皺皺巴巴。

或許方才看見蕭淩安愣怔的身影時,她就知道會是這般結果,只是她不甘心承認,非要自欺欺人地問出口,還帶著那麽點兒可笑的期待,不被戳破不肯罷休。

可現在她顧不上心間綿長的失落與難過,無論蕭淩安是否記得她的生辰,要緊的是用這件事兒留住他,今夜將誤會都解釋清楚。

沈如霜揉了揉酸澀的鼻尖,很快收起面容上的落寂,擡眸時又純澈靈動如山間清泉,唇角揚起溫柔期盼的笑意,輕聲問道:

“陛下就當陪我提前過生辰,可好?”

寒風淩冽而過,吹動纖弱枯枝搖晃碰撞,松柏翠竹沙沙作響,在深夜裏格外扣動人心。薄霧籠罩在蕭淩安身側,朦朧得讓人看不清他的神色,只覺得玄色衣角翩飛,寒涼得幾乎融進夜色裏。

過了許久,在沈如霜一顆心被寒意浸透、希望之光暗淡消沉時,蕭淩安極輕地應了一聲,不疾不徐地踱步至沈如霜身邊,一言不發地往偏殿走去。

她意外地松了一口氣,絲絲歡喜沖淡了些許寒意,可擡首凝視蕭淩安時,卻發現他始終神色淡薄,沾染著冰冷寒霜,仿佛要不情願地去處理一件公事,帶著居高臨下的施舍。

*

偏殿的燭火比平日裏要亮堂些,玉竹遠遠地看見兩道身影相伴而來,登時就笑彎了眉眼,打心眼裏替她的小姐高興,識趣地讓宮女們退下,將早就準備好的熱水擡進房內。

幾乎每個角落裏都燒著炭火,驅散著陰冷的地氣,偏殿比平常任何時候都要暖和許多,如同置身陽春三月。

這是沈如霜出門時特意關照的,還讓人預支下個月的炭火一並用上,當玉竹擔憂地問她現在用完了下個月怎麽辦時,她咬著唇沉默良久。

她只想著讓蕭淩安更舒適些,哪怕她知道蕭淩安極有可能不來,還是下意識把最好的留給他,仿佛這已經成了一種習慣,於積年歲月中刻在了骨子裏,反而總是忘記她自己。

殿門沉重地闔上,宮人們都退得遠遠的,沈如霜親自繞到屏風後面,探出柔夷般的手指試了試木桶中的水,又悉心地彎下腰添了兩瓢熱水,確認冷熱適宜後才出來幫蕭淩安寬衣解帶。

沉重的披風與外衫層層褪去,沈如霜環過蕭淩安的腰身,熟練地將腰帶解開,整整齊齊地擺在一旁,微涼的發絲掠過他的頸窩,纖長的指尖不經意劃過他的心口,感受到一陣輕微的顫動。

蕭淩安的胸膛如玉石般緊實又光滑,在忽明忽暗的燭火之下,肌肉線條鮮明起伏,勾勒出寬肩窄腰與修長雙臂,較之衣冠整齊時的挺拔俊逸,更多了些鋒芒與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