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剖了麽

見他這麽問, 周恒之便知蕭淩安不是未聽清,而是不想聽、不敢信。但他在這道威嚴淩厲的目光下也不敢不回答,只能斟酌了良久才小聲道:

“只要把這具遺體的腹部剖開, 若是其中有剛成形的胎兒,就能確認她是皇後娘娘......”

蕭淩安聽完後沉默良久, 繼而荒謬地笑了,瞥向周恒之的目光中盡是嘲諷和警告,似是在責備他們連這種不顧體面的辦法都想得出來。

剖屍哪怕對尋常老百姓來說,都是極為不敬和忌諱的事情。民間若是出了命案難辨遺體, 一聽說要剖屍查驗,那些家屬寧可靠著直覺將親人領回去,也不願毀壞遺體。

更何況眼前之人是沈如霜, 是他的結發妻、他的皇後,怎麽可能承受剖屍這樣殘忍無情的屈辱呢?

但是蕭淩安還有一絲理智尚存,他也知道周恒之思慮周全,這麽說也是為了能夠完全確認這具遺體的身份, 給了他一點渺茫的希望。

萬一這具遺體的腹中沒有胎兒,那這人就不是沈如霜,而偏殿又沒有其他的遺體,這麽說來霜兒就還有可能躲藏在這世上的角落裏, 他還有機會能夠找到她。

可若是真的有胎兒.......他不敢再仔細往下想,這樣不僅沒保住霜兒最後的體面, 還將他唯一的妄念親手摧毀。

蕭淩安的眸中浮現出幾分糾結, 他定了定心神,將面容上對剖屍的不忍和反感盡數壓下去, 沉著臉色問道:

“若是剖屍, 這具遺體還能保得住多少?能否再入棺葬入皇陵?”

周恒之的額角滲出冷汗, 心中已經暗暗有了答案,但是聽蕭淩安的語氣是必然不想聽到他說的答案的,只好深吸一口氣,盡量放緩了語調沉痛道:

“那日火勢猛烈,這具遺體又被埋了些天,現在皮肉盡毀,骨骼酥爛,若是剖屍怕是很難保全,入棺倒是有些可能,但按照大梁的規矩,殘破之軀不能帝後合葬。”

話音剛落,蕭淩安的喘息就凝滯了片刻,咬著牙根攥緊指節,“咯吱”的響聲在空蕩蕩的陋室內幽幽飄蕩,聽得人脊背發涼。

他原本會有狠下心剖屍的念頭,正是因為這般可以驗明這具遺體的身份,讓霜兒可以風風光光地葬入帝後陵,也算是他眼下唯一可以給她的尊榮,待他百年之後再去黃泉下陪她。

可若是剖屍後連最終的目的也無法達到,又有何意義呢?難道就僅僅因為懷疑這具遺體的身份,必須要一探究竟嗎?

若是霜兒還在,會不會嘲諷他自始至終對她只有猜忌和防備,哪怕是在烈火中與世長辭,也不願意給她最後一點信任和真心?

蕭淩安猶豫地沒有答話,回想起從西南偏殿走水後失去沈如霜的這幾日,恍然間發現格外懷念曾經的日子,也不知不覺間積攢了太多悔恨。

那些他從前嗤之以鼻的過往,現在卻睜眼入夢皆盈滿腦海,還會在他不經意間觸及一切時不可抑制地上湧,帶著讓他遙不可及地美好與溫存,勾起唇角的同時也將繡花針刺入心口,此後無時無刻不隱隱作痛。

或許沈如霜也挺好的,盡管她出身鄉野,不識禮數,也只會用那些拙劣幼稚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來討好他,讓他險些誤了大事,但現在一朝失去,憶起她時總比任何時候都要純粹動人,不似別的都帶著陰險難防的目的。

他到現在才慢慢發覺,從前或許不應該這樣匆匆而過,以至於那些曾經的遺憾在眼下都加倍地奉還,不肯罷休地日日夜夜折磨著他。

既然如此,他便不能再一錯再錯,應當盡力保全霜兒的遺體。

況且現在這具遺體十之八九就是沈如霜,無論是遣散所有人的行為還是那只手鐲,都只有沈如霜才能做得出來,他或許不應該再去懷疑些什麽。

如果因為他的一點懷疑,眼睜睜看著霜兒地遺體被剖開,然後因此無法帝後合葬,想必不僅霜兒泉下有知不會原諒他,他自己也會愈發悔恨。

怎麽可能不是她呢?難不成沈如霜在有了身孕的情勢下,還能找到一具相像的遺體來代替,然後再逃出皇宮不成?

她一直膽小怯懦,對京城和皇宮也沒幾分了解,這種復雜迂回又極為容易留下破綻的事情,就憑她怎麽可能做到?

思及此,蕭淩安仿佛說服了自己一般,心中打定了主意,吩咐道:

“不必再多慮了,明日等禮部備下一切皇後的儀制後就下葬吧。”

誰料周恒之當即皺起了眉頭,雖然懼怕蕭淩安的威懾但依舊跪在他面前攔住去路,堅持著不肯挪開,嚴肅道:

“陛下,臣知道皇後逝去您心中傷痛,但是帝後合葬是大事,如今身份不明,若是出了差錯無顏面對大梁先祖,還請陛下三思!”

蕭淩安聽了這話心中不悅,目光一凜瞥了周恒之一眼,望見他斑白地鬢發和滄桑地面容,終究是暫且按捺住慍怒,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