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她在演戲(一更)

已經過了辰時, 天光躍出厚重的雲層灑落在幽靜雅致的庭院中,落雪枯枝蜿蜒的影子與一個俊逸頎長的身影交疊在一起,被暖金色的光芒映照在石板之上, 看得沈如霜一愣。

蕭淩安墨色狐皮大氅之下還穿著玄色繡金蟒袍,稍顯淩亂的發梢沾染著初融的冰雪和寒霜, 袍角帶著些許塵土,看起來似乎是從宮中馬不停蹄地趕過來的,俊容含著清風朗月般的笑意,恍惚間一如數年前的初遇。

他就這樣一直望著沈如霜, 不禁起身俯視著她纖弱嬌小的身影,將她整個人籠罩在他的影子之下,靜靜地等待著她的回答, 眸中隱隱閃著期盼的光芒。

方才上朝之時,蕭淩安就一直惦記著沈如霜的事情,總是有些後悔沒能親自陪著她來到初遇之地,急匆匆地配合周恒之將朝上的戲碼演完, 給了季世忠沉重的警告之後就快馬加鞭地出了宮,提前讓皇家別院的宮人準備好當年的一切。

幸好他聽聞沈如霜在路上弄臟了衣裙,多費了些時間下車試穿成衣,這才有了機會能夠親自出現在當初與彼此初遇的地方, 希望能夠讓霜兒想起一些過往之事。

然而沈如霜在看到蕭淩安的那一刻,一顆剛剛有些松懈的心立即懸了起來, 知曉蕭淩安不是陳鹿歸那樣好糊弄, 行差踏錯都會讓他看出破綻。

所以就算她一想到郎中說的那些話就會對蕭淩安心生怨恨,但是為了往後的計劃還是本本分分地將這一出戲演了下去, 面容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憤恨之意, 聽完蕭淩安的疑問之後只有一片茫然無措, 木木地搖著頭,聲音輕得幾乎飄散在寒風之中:

“陛下,臣女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麽......”

話音未落,蕭淩安的眸光就再次黯淡下來,濃密的睫毛在眼下映著一小片陰翳,遮掩著他的失落和無奈,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他在上朝之前就已經問過霜兒這個問題了,甚至明明白白地告訴她自己才是她的夫君,可是她不願意相信,也慌亂地不想去承認。

是他簡單地以為,霜兒一定對他們初次相遇的場景情有獨鐘,一定深藏在心底不會忘記,所以只要他好好籌劃和表現,霜兒就一定會想起些什麽,起碼能夠記得他才是她的夫君。

如今看來,是他想的太多了。

興許......這些他以為刻在腦海之中的一幕幕,在霜兒心裏一樣可以輕易地忘記,反而是曾經毫不在意的他記了這麽久,到頭來放不下的反而是他自己了。

寒風掠過枯枝,松散的積雪從樹梢抖落在地上,少許落在了沈如霜的發頂和衣領的縫隙裏,被身軀上的溫暖融化,凍得她渾身一激靈,清麗秀美的小臉皺在了一起,瑟縮著裹緊了路邊隨意買來的衣衫,望著蕭淩安的目光愈發莫名其妙。

蕭淩安被她的目光刺得鈍痛,逼著自己輕笑一聲將方才的事兒揭過,若無其事地行至沈如霜的身側,自然地攬過她清瘦的肩膀和腰肢,溫聲道:

“罷了,是朕不該這麽問,我們回宮吧。”

沈如霜下意識避開蕭淩安骨節分明的手,保持著恭敬畏懼的距離退到一邊,仿佛在她眼裏蕭淩安還是大梁的九五之尊,而她只是沈家庶女,不能如此親密地站在一起,甚至看到蕭淩安登上馬車後,硬是守著規矩不願意同坐。

蕭淩安勸了好幾回都沒有用,還以為霜兒和從前一樣在生他的氣,後來才意識到沈如霜是徹底忘了從前的事情,忘記了他們之間本該心意相通,親密無間,只好親自將她抱上了馬車。

“臣女無意冒犯,還請陛下恕罪......”沈如霜驚恐地在馬車內掙紮著,在行駛之中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卻始終縮在角落裏與蕭淩安保持最大的距離,哪怕顛簸震得她險些跌倒都沒有在意,顫聲請求道:

“陛下,臣女不知為何會在您的身邊,也未曾做過任何逾矩之事,還請陛下將臣女送回沈家吧......”

聽到沈如霜提起了沈家,蕭淩安倏忽間頓住片刻,反應了一會兒才將當年的事情想起來,眸光復雜地望了沈如霜一眼。

沈家對於他來說,已經是一件很遙遠的事情了,雖然只是過了兩年多,但是這之間發生了太多的變故,讓他的心緒劇烈地起起伏伏,疲憊和倦怠得仿佛過了好多年一樣,也很久沒有人敢提起沈家了。

他也總是刻意去忘記沈家的事情,心中藏著一份無法傾訴的悔恨。正是因為當年把霜兒當做是沈家的人,所以才會小心提防和疏遠,以為她的一舉一動都是為了沈家著想,費盡心思的討好是為了在後宮爭權奪勢,恰好錯過了他最應該珍惜的那段時光。

如今他是求也求不來曾經的日子,也不知應當如何來回答霜兒的話語。

“霜兒,這是世上再也沒有什麽沈家了......”蕭淩安喉嚨幹澀地開了口,輕柔地將沈如霜從馬車的角落裏拉到身邊,一下又一下地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安慰著,在她疑惑不解的目光下,認真地凝視著雙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