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杜衡跟著秦小滿進了一間屋子,秦家的房子是很常見的簸箕形,三面有房舍相圍,正東為堂屋,左右各有一間臥房。

與堂屋齊平的左臥房是秦小滿住的,屋子緊挨著灶房。右臥房是他兩個爹生前住的屋子,雖然二老離世,但是這間屋子上著鎖,秦小滿有意保存著以前的樣子。

再剩下的一間屋子和灶房隔著院子相對,旁頭貼著的是牲口圈,隔了墻並不寒磣,只是偶爾能聽見豬供圈的聲音。

杜衡前後上下看了一番,秦小滿是個愛幹凈的哥兒,雖然這間屋子放了些雜物,但是都堆放在了墻角,收拾的也很整齊。

在這樣的條件下他能住一間這樣的屋子也很是滿意了,他仰著脖子看屋頂:“挺好的啊,也沒見著有漏雨的地方。”

秦小滿聞言沒好氣道:“這間屋子原本是留給我那沒出生的弟弟住的,什麽都置辦的齊整,只不過常年累月的沒人住少了煙火氣,不似我的屋子挨著灶房暖和,冬日睡著可冷得很。”

杜衡笑眯眯:“無妨,我不怕冷。”

秦小滿好話說盡,眼見這人是油鹽不進了,他把嘴憋成一條線:“得,那就依你。”

他把床上的灰掃了掃,一直有床帳,倒是並沒有多臟。

秦小滿去拿了一床大概一指厚幹凈的夾棉床單在木板床上鋪開,甩了一床許四五斤棉花重的被子丟在床上:“行了,自己拾整著睡吧。”

杜衡看著鋪的整齊的床鋪,實誠道:“謝謝。”

秦小滿走到門口,又趴在門口探出半邊身體沖杜衡挑眉:“要是你夜裏睡著冷就上我屋裏睡吧,臥房裏有個榻子也能睡。”

杜衡看了一眼床,堅定道:“這裏就挺好的。”

秦小滿挑了個白眼聳聳肩,沒再說什麽。

卸去一日的事,杜衡把門閂上,難得松快安生的躺到了床上,雖是心中壓了事,但身體疲乏,合眼沒多一會兒就睡著了。

冬月夜雨的風呼呼的吹,拍打著落完葉子的樹條,凜冽的像是怪物在嘶吼。

鄉野空曠,不似城裏的民巷,房舍一個接挨著一個,既是聚集防風,人口多煙火也多,為此也暖和些。

寒年裏若非是乞討的人,大抵上熬不過冬的,更多的人家還是鄉野人戶。

半夜,杜衡打了個冷戰,他便是被冷醒的。

聽著外頭的風聲,風大雨也就更大了些,刷刷的打著屋頂的黑瓦。

杜衡呼出的氣都冒著白霧,他從被窩裏爬起來,不過睡了幾個時辰,這純木板的床把他的肩背睡的那叫一個僵硬,動彈之間都好似聽到了響聲。

雖是身體這個年紀合該睡些硬點的床,可睡慣了床墊的,實在是消受不起這樣的純板床。

他忍著酸痛將床帳子扯了扯,嚴密的護著床鋪,這才裹緊被子又縮回了被窩。

可石泥房子縫隙多,門窗都關好了依然有風吹進來,床帳子都在飄動。

雖是曉得在這個保暖條件有限的時代裏冬日難捱,沒想到會這麽難捱。

一雙腳冷的像是才從冰窖裏撈起來一樣,若不是實在疲憊,他定然也不會那麽快睡著。

他把雙腿曲起,將腳踩在屁股睡熱的地方,登時溫熱包裹住了腳,舒坦了一會兒,但是腳在溫熱之中依然自帶冷氣,不一會兒暖和的地方也不暖了。

腳上本就有傷,時下受著冷,一陣陣錐心的疼刺過來,叫人輾轉難眠。

杜衡咬緊了牙,忍著竄進來的冷風和腳踝處的痛,以及木板床的堅硬,在床上躺著受罪。

他雙眼望著帳頂,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扛過這樣寒淒的夜,要是死在了這屋裏可就有點晦氣了,到時候還不嚇著那個小孩兒嘛。

也不曉得過了多久,他好似聽到了敲門聲。

聲音不大,有些試探的意味。

杜衡眉心一動,從床上爬起來,他抱著胳膊咬著牙去開門。

門一開便瞧見端著一盞油燈的秦小滿黑著臉站在門口。

“還沒睡啊?”

秦小滿單手拎起手裏的一個圓罐,杜衡認得,是湯婆子。

秦小滿沒多言兀自進了屋,把湯婆子塞到了床尾,手伸進被窩裏摸著一片冰涼,他就曉得這人受凍了。

“方才腳也不燙就睡,能不冷嗎。”

杜衡幹幹抿了抿唇:“這什麽時辰了,你怎麽還沒睡?”

秦小滿道:“我屋裏暖和早就睡下了,起夜路過外頭,聽見你翻身的聲音。”

杜衡眉心一動,他腿腳不便睡覺不如何翻身,再者那麽冷,多翻身兩下被窩裏的暖氣一點都沒了。

他雖然詫異,但是也不會知道秦小滿睡在床上就等著他自己打臉,不好意思的摸過去睡,結果等到半夜也沒聽見動靜。

於是氣惱的起身燒了把火灌了個湯婆子拿來。

不管怎麽說,杜衡看著湯婆子感覺自己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