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錦嬤嬤步子一滯,張了張嘴。

“有什麽不敢說的?阿錦。”成端緩緩撐起身體,蒼老的臉上唯有一雙眼睛,銳利清明。

錦嬤嬤心頭狂跳,一時間顧不得其他,膝蓋一彎跪在地上,她咬緊牙關,說道:“主子,劉增死了。”

準備聆聽喜訊的成端猛地擡頭,眼神銳利如刀:“你說什麽?!

“噼裏啪啦——”

圓潤的佛珠瞬間迸開,珠子如疾風驟雨濺落一地。

寒意順著皮膚往骨頭縫裏鉆,一片死寂中,錦嬤嬤提心吊膽,旁人不知,身為主子心腹的她又怎麽不知道,劉增乃是成端長公主埋在欽天監的暗棋,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會冒然使動。

可現在,他竟然死了。

成端心亂如麻,為了助賀清雪一臂之力,她特意調動劉增,哪成想,劉增竟然死了,這也同樣說明,她的計劃失敗了!

“因為什麽?”

她下意識撚動,發覺手裏一片空落落,慌亂若雨後春筍破土而出:“劉增如何死的,你給本宮細細說。”

錦嬤嬤重重叩頭,不敢起身:“半個時辰前的日食……”

成端神色冷凝,日食來的突然,即便當時她在午憩,也被這異變驚醒,當時便有不好預感。

錦嬤嬤將原委細細說了一遍,宮中發生的事可能瞞得過市井百姓,卻瞞不過她們眾多耳目,她講得繪聲繪色。

在她說到李嫵親口斷言日食後,成端噌地站了起來,近乎尖叫說:“怎麽可能!一個粗鄙村姑,如何會懂蔔算!”

她第一次難以維持穩重,叫嚷時很有幾分孫女周檸雲的樣子,一個念頭叫囂著拔地而起——妖妃!

成端垂眸,眸色深暗地望著心腹:“妖妃!她果然是個妖妃!”

“到底是本宮輕視了,過幾日,本宮要去法雲寺拜見覺慧大師,你將一切都打理好。”

作為幕後博弈者的成端大長公主並不擔憂自己,她和劉增來往極為隱秘,怎麽都追查不到自己身上。

欽天監官員卻死了大半,碩果僅存的幾個更是誠惶誠恐,畢竟親眼見著同僚被拖走,不到半日便傳來死訊,任誰都會膽戰心驚。

皇帝指派來使隨駐欽天監,官員心知肚明,這是君主對自己的不滿,卻沒有往日半分趾高氣揚,一個個諂媚至極。

帝王一怒,伏屍百萬,並不是說說而已。

連日食都蔔算不出,怎麽就敢斷言說妖妃臨世,就是傻子都知道這群人在說謊。

隋宴驍向來不是寬宏大度的性子,即使忙得焦頭爛額依舊抽出時間,直接下令將幹系人等拷問後一並誅殺!背主罪奴流光自然也在此列,至死也不知曉自己只是賀清雪手下一枚可有可無的棋子。

殺人這完全不能緩和隋宴驍心頭怒意,他已經能猜到,現在街頭巷尾滿是天子昏庸無能的揣測。

他都野心很大,嘉朝開國三百余年,他想做嘉朝第一位明君!因此更不容許名聲上有半分差錯。

隋宴驍冷著臉回寢宮。

他周身冷意蔓延,簇擁的宮人竭盡全力放緩動作,生怕引起丁點兒注意。

幹安殿一片死寂。

隋宴驍在寫罪己詔,室內安靜得落針可聽,可靜越能勾出他心底煩躁,腦子裏一再回想今天的事,神色愈發凝重。

究竟是巧合還是……

最後索性擱筆。

隋宴驍盯著半張罪己詔,臉色陰晴不定:“吳善和。”

“派人盯著李嫵,看看她這段時間在做什麽。”

吳善和心頭一凜,明白他已經起了疑心,面上卻不減分毫,恭敬應諾。

下一瞬,殿外傳來小太監傳報聲:“陛下,宸妃娘娘求見。”

隋宴驍下意識想起白天她一身血跡,活似惡鬼的可怖樣子,宛若心頭一輪明月,卻在某天,掉落汙渠。

隋宴驍皺了皺眉,正要拒絕,忽地聽見門外幾聲啜泣。

“陛下,臣妾做了您最喜歡的冰翡金玉盅。”

“臣妾不奢望陛下見臣妾,只要您喝了這羹湯就好。”

“臣妾告退。”

最後一句,聲線已然顫抖地不成樣子,宛若杜鵑泣血。

緊閉的朱紅宮門從內打開,她下意識瑟縮雙手,雪色宮裙層疊交付,她的眉心卻有一點朱紅,映著清麗動人的水眸,火焰般灼灼勾人。

“陛下!”

賀清雪激動地撲上去,隋宴驍僵硬一瞬,懷中人恍若不覺,微垂著頭,烏黑發絲映襯著修長白皙的脖頸,似有若無的幽香鉆入肺腑。

隋宴驍神智昏沉一瞬,回過神來,已經屏退宮人,懷裏的賀清雪紅透了臉,咬著下唇。

“清雪。”

他什麽都沒做,嘴裏問了幾句,就是再粗神經的人都能感覺到疏離冷淡的情緒。

賀清雪心急,卻不能露出一分一毫,回去後她不知用了多少熱水,多少香粉,才將滿身血腥味洗刷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