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單相思

翌日是休沐日,床榻上少女迷迷蒙蒙睜眼,睡得粉白的小臉上滿是困意,她細細打了個哈欠,紅潤的唇珠跟著微翹,眼尾因淚光溢出些許紅。

秀氣的指尖勾著窗幔,先逗弄了兩瞬金絲流蘇,這才慢騰騰拉開,秋光透過半開窗牖淌到她面上,水光映於眼底,

她目光停在窗欞處,如水般的暖金色恰巧倒在檀木正中間,謝知鳶微怔忪,

竟是已到晌午,她睡了這麽久......

昨夜的夢不似之前般清晰的映在腦中,可與支離破碎甚至快要消逝在腦中的畫面不同的是,身處其中的無力與壓抑卻牢牢殘余在心頭,吞噬著她的清明。

謝知鳶隱隱約約察覺到此次夢境對於她的重要性,可她使勁地想,卻只能勉勉強強在腦中勾勒出一個模糊的背影,

墨發束起,肩膀寬闊,坐在窗前遙遙地看著其外的景象,微光明明滅滅在他身上投下陰影,無端的落拓與蕭瑟。

她再次夢到了表哥,但又有些不一樣......

謝知鳶垂眸默默發怔,直至夢裏的情緒從感知中全然消散,這才伸手搖了搖窗邊的搖鈴。

四喜端著盆子入內時,她靈台早已一片清明,

不過是個夢罷了,現下最要緊的還是課業。

“四喜--”她懶洋洋地用盆裏的水凈了手,眼皮子還耷拉著呢,就先鼓著腮幫子嚷嚷起來,“我今日睡到了晌午,你竟沒把我喚醒,我還有好些籍冊還未背呢。”

謝知鳶原先只是想借此發發牢騷,可說著說著,她竟真痛心疾首來,“兩個時辰,說不準我現下已經背完了!”

四喜心想小姐這每日一大早的無理取鬧又來了,往日她還會同她爭幾句,可她現下自詡為成人,萬不可能同孩子般的小姐計較,

四喜面上滿是告饒狀,哄道,“小姐,那奴婢下回早些喚您,所謂春困秋乏,多睡些待會也能背快點。”

謝知鳶也覺著有禮,那種緊迫感稍消了些,卻依舊道,“那將我放在桌上的冊子拿來。”

不一會,謝知鳶坐在鏡前就著屋裏的光看手裏的藍皮籍冊,

四喜在替她綰發,手指靈活地在墨鍛般的長發裏穿梭,自她這處望去,正好瞧見小姐微垂的長睫,薄如羽翼,又在尖端輕輕翹起,

少女正處在一天變一個模樣的年歲,入了秋後,謝知鳶臉上的嬰兒肥又消減了些,越發顯出極佳的骨相來--秋泓為眸、白玉為骨,倒像是春日裏的萬頃麗色,

翻書聲不時響起,外頭驀地傳來細微的說話聲,那鴉黑的羽睫稍擡,正好瞧見一個青衫的丫鬟推門匆匆入內。

她年歲尚小,但舉止完全挑不出錯,顯然規矩學的極好,連耳垂處的銀鐺都未動一下,行至謝知鳶身前也不多看,躬身通傳道,“外頭陸三姑娘約小姐前去雲孟落喝茶。”

這樣端雅的丫鬟,謝知鳶只在陸府瞧見過,況且照往日來看,明霏都是橫裝直撞進來如入無人之境,今日倒是怪了。

她目光一直停在這丫頭的耳鐺處,流露出些許疑惑,聞言倒答非所問道,“你是新來的丫鬟嗎,怎的如此面生?”

四喜替她答了,“這是三日前才到府的春桓,那日夫人見她身世可憐便買了來,又瞧她規矩學的好就派給了小姐。”她一面說著,一面將手中的簪子插到墨鍛般的發上,可尖端才插入一半,那發就隨著女孩仰頭的動作歪了歪,

“娘親怎的如此埋汰我--”謝知鳶原本偃旗息鼓的臉頰子再次鼓起,這言下之意不就是在說她規矩不好嗎?

若是一般的下人,聽見主子這樣的言論,必會因擔憂被遷怒而惶惶不安,可春桓只是稍稍垂眼,面上一片沉穩,只在末了又問了聲,“小姐,可要我幫您回絕陸姑娘?”

謝知鳶心大,雖有疑竇,卻也懷疑是自個兒多想,她扶了扶快落下的發梢,目光落在手裏的書頁上,

“那就替我......”她本想回絕,卻兀地想起昨日謝知禮的言行舉止,在瞬間改了口風,“那便替我同明霏說一聲,請她稍等片刻。”

春桓領命退出去了,連裙角都是丈量好的擺動。

方才發髻因謝知鳶上的亂動毀了些,四喜替她又理了理才將將救回,今日秋光正好,她挑了件應景的藕荷色廣綾上襯,下搭滾雪水霧百褶裙,其上杏葉隨走動層層翻飛,待見到陸明霏已是半盞茶之後的事。

明霏雖同表哥一母同胞,可長得半點不相像,表哥隨母,樣貌清俊,她則更像鎮國公,倘若未笑,那英氣的眉目望過來時,就會不自覺帶上幾分因樣貌而生起的凜然,便如現在這般。

坐在她對面的謝知鳶卻一點也不怕,她目光在小廝送來的木牌上只停了兩瞬,便隨口道,“來一壺碧螺春與一壺春江花夜。”

陸明霏笑道,“你又替我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