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大戲

空曠的大廳內,些微碎光窗牖落至地上,描摹出淡金色的光束,踱步而來的女子著一身月白衣裳,身姿高挑,眼眸如墨水點就。

明明是淺淡的眉目,卻因略帶病容的蒼白,反襯出驚心動魄般的濃烈。

她左手拎著個灰撲撲的袋子,不一會便到了她跟前。

阿奕怎麽會在這裏?

謝知鳶有些迷惑,而且自己被表哥塗成這樣,她都能認出來嗎?

她忙起身,眼睛偷偷瞥了眼不遠處的李管事,見他忙著勸架,根本沒注意到這邊,才悄悄松了口氣。

“你怎麽在這?”謝知鳶語氣有些不自然,目光也躲躲閃閃的,她如今還沒做好面對阿奕的準備......

若說先前還有怨念,可一想起上回那個充盈了佛偈香的懷抱,她便有些不知所措。

她本打算與她斷絕關系,可因著心裏隱秘的些許期盼,在阿奕釋放出想要和好的跡象時,謝知鳶心中柔軟的部分又會陷落,她在開心。

種種情感混雜在一塊,使得她著實不知該如何面對她。

“我與這兒的金管事相熟,這些年承蒙他關照才有肉吃,今日恰好來此處買些狩獵剩下的鹿肉。”

秦奕似乎沒察覺出女孩的糾結,她不緊不慢作答,只是眸光忽地一滯,原本還帶著溫和的眉眼瞬間沉寂些許。

謝知鳶訥訥應了一聲,阿奕雖從小禮佛,卻是個俗世弟子,但佛寺不提供肉食,狩獵處倒是個買肉的好去處。

兩人一時無聲,秦奕清淺的目光落在女孩明顯被撕咬過的嘴唇,

“阿鳶怎麽打扮成這副模樣?”

她過了會兒才緩緩問道。

這得被要得多狠,才能咬成這幅模樣......

謝知鳶不自在地抿了抿唇,又下意識垂下腦袋,躲過他的目光,這才開口,“我偏愛如此打扮,也不關你的事。”

秦奕面色一滯,眼裏有微不可聞的暗意,他輕聲嘆息,“倒是我多嘴了。”

謝知鳶知道是自己說得過分了,可如今見著阿奕,她實在無法釋懷。

心中酸澀難堪,她癟了癟嘴,覺得自己真是沒用,愛哭的毛病犯了,連帶著眼眶也有些微紅。

秦奕如何不了解她的性子,他垂眸注意到她攥著衣角的顫抖著的手指,烏黑的眼睫微閃。

披風衣擺稍動,他正巧比她高了一頭,女孩毛茸茸的腦袋稍垂眸便可及。

“我還未恭賀你成親,”秦奕不動聲色伸出手,白皙通透的掌心試探著壓向女孩的墨發,

“幾月前你還同我說,若是成親了必是要請我去吃酒的......”

他頓了頓,似是嘆息道,“從小到大,我還沒......吃過酒呢。”

溫潤清透的嗓音如同雪松上掛落的霧凇,還帶著不自覺的失落。

謝知鳶長睫一顫,阿奕打小便生於寺廟離,山下的熱鬧於她而言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她身子又不好,別提是酒了,連茶都不能多喝......

謝知鳶一時晃神,倒是沒有躲避他的手掌,她今日是小廝打扮,出門時娘親替她隨意綁的麻花辮被壓在螺髻上,其余散發皆垂落於肩背上。

秦奕輕輕捏了捏那個被布包裹住半邊的小揪揪,臉上才帶了點如浮絮般的笑意,他以手抵唇咳了兩聲,這才緩緩道,

“陸......世子他......對你好嗎?”

若眼前站著的是以前的阿奕,她自己也是幾月前的自己,謝知鳶必定得一面縮著包子臉一面撲到她懷裏,向她撒嬌訴說自己是如何被表哥欺負的,又是如何委屈。

可是現在......

謝知鳶再怎麽心軟再怎麽欣喜,心中還是存了個小疙瘩,她輕聲道,“家事不便多議論,元和郡主還是不要問的好。”

秦奕手一頓,唇角再度泛起無奈。

眼前的小姑娘刀子嘴豆腐心,嘴上這麽說,實則連淚液都快掉出來了。

不過——

他想起幾日前得到的消息,手指蜷了蜷,過不了多久,她便可得知他的真實性別,也可知那日的境況全然不像她想的那樣......

“陸世子,您怎的站在此處不入內呀?”

李管事勸人勸著嘴巴疼,正想去喚個小廝替他倒杯水喝,未曾想轉眼便瞧見個高大的人影立在門外,正盛的日色刻度出頎長挺秀的輪廓,他單手拎著韁繩,背著光的面容晦暗不明。

聽到李管事的話,他輕描淡寫地掃了他一眼,明明那眼眸瞧不真切,卻依舊讓他打了個寒顫,

李管事不自覺吞咽了下,連聲把勸人的事撂下,他轉頭朝方才男人注意之處瞧去——

清渺如仙的高挑女子微俯身摸著......陸世子家那個小侍衛的頭???

那不是元和郡主嗎,每月都會來他們這幾回,她出手雖不算大方,但管事們看在她是皇親國戚的面上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將每年狩獵剩的肉都賣給她了。

可就算再不受寵,她好歹也是個郡主,怎麽同陸世子家的小廝扯上了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