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終離別

分別

瑜珠的話問出口, 屋中的氣氛便陡然不對。她不大自在地瞄一眼周渡,果不其然看見他好容易恢復一點的臉色,又瞬間變得血色全無。

“我在你心裏, 永遠都是這樣的小人, 是嗎?”

她聽見周渡似詢問、又似自嘲的喑啞嗓音。

她說不上來話, 別扭地別過去臉,卻被周渡一下子拽住手腕, 逼著後退幾步, 抵到身後的香案上。

他氣息急促,不知何時竟紅了眼:“瑜珠, 自從答應你和離之後, 我再也不曾想過還要幹涉你的自由,幹涉你的私事, 但是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沈淮安不是好人, 這句話我已經說過無數次,你殺了褚長勢之事, 有我替你頂著, 可等將來,等我去了閩州,萬一你再受他牽連, 被他利用, 京中當真不會再有第二個人能夠豁出全部身家來幫你。”

瑜珠被他逼到角落裏,抵著香案的後背尤其不舒服, 聽到他的話,登時更不舒服, 別回去臉瞪著他, 道:“有沒有人幫我都不用你管, 你既然知道你不該再幹涉我的自由,那我將來無論是生是死,都與你沒有任何關系!”

“所以你是一定要跟著沈淮安走,是嗎?”周渡深深凝視著她的雙眸,從她的眼中讀出了永不會與他回頭的倔強。

“所以我就,當真連勸誡你的機會也沒有了,是嗎?”他終於感覺到心累,卻也知道,他不能松開瑜珠的手,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再往火坑裏去跳。

是他欠她的,他一輩子都欠她的。

“瑜珠,我不會害你,我真的不會害你。”他用她能聽到的,極盡卑微的聲音去告訴她,“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能過的好,任何人……嗯……”

沙啞的音色消弭在一句悶哼中,瑜珠看見周渡忽而搖搖欲墜的身體,他的神色痛苦,腦袋忍不住低垂,似乎馬上就要支撐不住。

可他抓緊她的手臂,還是那般用力,用力到她甚至能在空氣中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她垂首,知道這不是自己的血。

那就只能是周渡的。

她二話不說,用力掰開他扣住自己的五指,擼起他的袖子,便看見白色紗布包裹的傷口,果然已經開始微微滲出鮮血。

“我又不是馬上就要跑了,你這是在做什麽?”她忍不住提高了點聲量,責備地看著他,沒好氣地將他扶到供香客們休息的榻上坐下。

好歹他是因為救自己受的傷,她不能就這麽走了,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只覺掌心一片滾燙。她又想起溫氏曾說過的,他因為她的事,回去後還挨了他爹的十幾棍棒,扶在他肩膀的那只手便不受控制地向下,摁在了他的後背上。

果然,她只是輕輕的一下觸碰,周渡的神情便又加重幾分痛苦,一只手不知是不是病急亂投醫,竟然抓住了她的衣袖。

她身體被拉著微微前傾,低垂下去的眼眸有一刹吃驚地看著他,而他也同樣擡起頭,與她無聲地相視著。

寮房中的香火氣息漸漸濃郁。

瑜珠保持著這樣的姿勢片刻沒動,看著眼前的周渡,在與他鬧翻的這麽些日子以來,頭一次產生了一種是否是自己做錯了的錯覺。

只是這錯覺很快又被她撇去。

若是因為他救過幾次自己便對他心軟,她想,那她這幾年受的委屈,也實在是太不值當了。

思及此處,她又再次伸手想要掰開周渡的五指,不過剛觸碰到他的手背,便見他擡起的雙眸盛起了哀傷,一副委屈樣地看著自己。

家門口的小狗搖尾巴,也不過如此。

何況如今還是只為她受了傷的小狗。

瑜珠心腸再硬不起來,道:“松開,我去叫他們問這裏的師傅討些熱水和紗布。”

周渡眼中總算劃過一絲清明,從半信半疑到對她的話堅定不移,只用了一息的功夫。他目送著她的身影出了寮房,旋即又將門闔上。

他有股想要跟上去的沖動,總覺得她會再次扔下自己,頭也不回就走了。

但他好歹是忍住了。

她好不容易對他緩和了一絲臉色,他不能再湊上去討她嫌。

他安靜地坐在寮房裏,等著瑜珠回來,只是她回來便也罷了,身後居然還跟著春白。

他凝著鋒利的眼眸,在瑜珠看不到的地方剜了眼他。

春白苦著臉,顯然也是沒辦法。

瑜珠要幫周渡換紗布,喊春白給自己搭把手,周渡的衣袖要他去撩,周渡的紗布要他去解,周渡的傷口要他去擦,那新的紗布,也要他重新綁回去。

而她自己,則只是為周渡擰了把帕子,將帕子遞給了春白。

看出她刻意的疏離,周渡的眼中不免又重拾起落寞。

“收起你可憐的模樣,沒有人求著你為了我受傷,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瑜珠出去一趟,倒是恢復了不少冷靜,冷靜地知道周渡這是在故意賣慘叫自己心疼,冷靜地知道,自己適才居然真的心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