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瑜珠其實能預料到,周渡教自己學騎馬,自己會有多難熬。

但她沒想到,在馬場的周渡表面看上去,倒還算正人君子,至少她預想的一些可能會羞於啟齒的畫面,他都不至於去做。

或許是他骨子裏還知道要做個人的,她想。

第一日的騎馬學下來,一切都沒什麽,瑜珠只是在周渡的指導下,反復不斷地學習上馬和下馬,習慣性的動作刻進她的骨子裏,叫她最後回家上馬車的時候,都不禁想要用騎馬的方式上去。

周渡在她身後一記悶笑。

瑜珠回頭,微紅了臉瞪他。

第一日,周渡帶她在馬場慢悠悠地轉了一圈。他牽著馬,走在前頭,她坐在馬背上,由他牽引著,在馬場搖搖晃晃又尚算平穩地顛了一個來回。

看他面對著夕陽認真牽引著自己的身影,瑜珠恍惚有一種他已經是自己丈夫,如今牽著自己是兩人一同在浪跡天涯的錯覺。

第三日,周渡開始教她如何判斷馬兒的情緒,教她上馬之後,如何安撫馬匹且自己學會牽引韁繩。

她坐在馬背上,頭一次緊張到出了汗,在周渡放手,要她自己拉著韁繩走兩步的時候,向他投去了救命恩人般的目光。

那目光楚楚可憐,全然是沒有做好準備就被放生的慌張,可周渡無動於衷,該認真的時候,刻板嚴肅的又同學堂的夫子沒什麽兩樣。

後來第四日,周渡總算開始教她如何正確地騎馬,她漸漸的,也終於能夠自己甩著韁繩,繞著馬場開始散步般緩慢騎行。

第五日是重復第四日的教學,瑜珠依舊是被放生,自己在馬場不斷繞圈,周渡就站在邊上,目光自始至終都不曾在她身上離開。

他目睹著她越來越能夠在馬場如魚得水,漸漸放開了膽子,甩著韁繩越來越快,奔騰的身影與前世記憶中的瑜珠漸漸重疊。

他的嘴角開始揚起不經意的弧度。

瑜珠跑了兩圈之後,覺得自己似乎能把控住馬兒,忍不住稍稍加快了點速度,繞著馬場又奔了一圈。

幾圈下來,她額頭上已經大汗淋漓,但這絲毫沒有影響她的半分喜悅,她高興地回頭,第一反應便是該與自己的老師分享自己的進步。

但她回頭的時候,毫無意外地便撞見周渡望著自己,微微帶著笑意卻又深不可測的眼底。

她臉上一熱,仍舊是不大能接受這種赤.裸裸的凝視,果斷回了頭,將那點喜悅通通摁回心底。

待她再若無其事地慢跑完一圈之後,周渡喊她回去了。

他們如今總是這樣,周渡每回從刑部回來,其實都沒剩多少時候,但他們就是借著這點忙裏偷閑來的時間,慢慢地教,慢慢地學,也當作是,婚前的慢慢相處。

瑜珠落後半步走在周渡身側,迎著熱烈的夕陽悄咪咪地打量他的臉龐。

講道理,這人若是不說話,光就一張臉來說,是尤為突出的,也不怪皇帝要點他做殿前探花,世間男子,實在少有這種生的一身正氣又鼻是鼻、眼是眼的周正長相了。

這樣長相的人,日後是她的丈夫,其實仔細想想,她好像也沒有多麽委屈。

尤其這幾日相處下來,他當真半分不曾逾矩,需要手把手教她韁繩,卻也一下指尖都沒有亂動,實在很難不叫人增添好感。

若非心底裏仍舊是有一絲覺得對不住溫姐姐,她想,其實這門親事,她也不會多麽排斥的。

她這般心緒復雜,夜裏回到慈安堂,便將自己關進了屋子裏,想要冷靜冷靜。

如若不是傍晚的夕霞太過耀眼,她想,她大抵,是真的對周渡有一絲絲的心動了。

第六日,她鬼使神差的,想起周渡說喜歡吃自己做的糕點,便趁著他還未歸家,動手做了一些,全是冬日裏適合暖胃的,叫人光是聞著,便覺心底裏陡然升起一股暖意,直沁心鼻。

可惜的是,這日她在慈安堂無論怎麽等,也沒有等來周渡的人過來提醒她該去學騎馬了。

她心下裏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但又告訴自己,很可能只是恰好他今日被事情絆住了腳,他們之間可從沒有過承諾,說他每到半下午便必須得來教她學騎馬。

只是她自己習慣了,且一廂情願,覺得他一定會過來。

她便這樣一直在院子裏等著,直至等到黃昏日暮,也不見人來,便知曉他今日是真的不會來了。

但她還做了糕點,總不能浪費。她左思右想,不知是什麽驅使著自己,竟就端著糕點自己摸去了周渡的院子。

清水居她已經不是第一次來,堪稱的上是熟門熟路,她端著端屜,心下忐忑不已,居然有些害怕稍後可能會看見的畫面。

但是害怕看見什麽,她自己也說不上來。

她便就這樣,沒頭沒尾地走進了清水居。

往常向來都安靜的出奇的清水居,今日卻不一般,她越走近,便越能聽到一些急促的腳步聲和銅盆盛水的嘩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