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煙和夜色

江淮走到陽台,示意段知友過去。

陽台上有些冷,大大小小的箱子堆放在角落,被安置得整齊有條理,窗台沿擺著兩杯肥綠的多肉,在陰霾的冬季裏惹人眼前一亮。

江淮靠著墻壁,指向一個大箱子,對段知友說隨便挑。

箱子裏除了水果,還有各式各樣的零食。

段知友沒感到意外,剛進校江淮就這樣,熱衷於囤吃的——江淮喜歡吃零食,這和他的外表很有反差,在兩人短暫的交好時,江淮曾提過,那是因為他從小被父母管束,不許吃任何“垃圾食品”,長大後就瘋狂彌補自己。

段知友挑了只蘋果,沒怎麽在意其他東西。

這時他沒有想到,自己在接下來的日子裏,為了能從江淮這裏吃到點零食,付出了多麽慘痛的犧牲。

背後傳來一道極輕的“嗒”。

段知友回過頭,地面落了支煙,視線上移,江淮單手捏著打開的煙盒,見他看來,有些尷尬地扯了個笑。

段知友沒多想,直起身從煙盒抽出一支煙,接下來……他頓住手。他本意想幫忙,可難道要他親自將手中的煙放到江淮唇邊嗎?

江淮的唇形很好看,唇色很淺,薄薄的一層水紅色,兩片唇微啟著,露出點貝色牙齒。

江淮有些意外:“你……也想抽?”

段知友如夢驚醒,心虛地說:“啊,對。”

他剛才,盯著人家嘴巴發什麽愣啊? “哦。”江淮點點頭,將煙盒放在窗台上,然後從中抽出另一只咬在唇間,他找出打火機,“啪嗒”一聲給自己點上,透過吹出的煙霧,他看見段知友用拇指和食指捏著煙,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

“含著。”江淮提示他,然後靠過去用火機幫他點燃。

兩人離得很近,段知友甚至可以看清江淮忽閃的眼睫,和眼皮上漂亮的扇形重瞼。火苗一瞬即逝,江淮自然地退回原位,難以描述的煙霧從口腔灌進肺部,段知友猝不及防地咳嗽起來。

江淮短促地笑了一聲。

“不怎麽好受吧?”

段知友:“辣嗓子,真是找罪受。”

江淮從他手中抽出煙,擲進垃圾桶,漫不經心地說:“不喜歡不用勉強自己。”

窗外冷夜寂靜,樓下是個小型花園廣場,曾經許多小情侶在此約會,此時卻冷清空闊,一個穿著防護服,看不出男女的人穿過廣場,手提沉重的消毒液,步履匆匆。

“這疫情,什麽時候到頭啊?”段知友感慨。

“學校又查出好幾個感染的。”江淮頓了頓,說:“不過,一切最終都好起來。”

兩人不再說話,煙霧像一條飄渺的細河,從段知友眼前流淌而過,再流進夜色深處。

段知友看了看江淮,心中浮現一些剛和他認識時的感覺,他們曾經就像此刻這樣放松,不說話也不會覺得尷尬。

他問:“你什麽時候學抽煙的?”

江淮想了想,說:“忘了,應該是跟宿舍那倆學的吧。”

屈嵐,柯帆,是419其他二位。

屈嵐是個花花公子,柯帆眼鏡片像啤酒瓶底一般厚,看起來像是勤於讀書的好學生,但兩人都是老煙槍,課間時段知友常看見他倆在衛生間門口吞雲吐霧。

段知友哼唧了半天,擠出一句:“抽煙不好,多少人因為這個得肺癌啊。”

“嗯,我知道。”江淮吸入最後一口煙,緩緩吐出,“在戒了。”

煙霧繚繞中,江淮的側臉平靜而柔和,他這幾年變化很小,段知友覺得他還是兩人第一次見面時的模樣。很奇怪,段知友感到自己對江淮的抵觸在漸漸消散,像大一時逃離宿舍那種行為,在現在想來真是既沖動而幼稚。

“同性戀也不好,你什麽時候戒?”可他又忍不住說出這樣的話。

江淮瞥了他一眼:“別哪壺不開提哪壺。”

段知友沉默了下,似乎在思索,良久之後他有些鄭重地開口:“對不起啊,以前對你說過很不好的話……雖然我還是不能理解你。”

這時的氛圍寂靜而祥和,簡直是為“和解”而生,江淮不久前釋放了和解的信號,現在段知友回應了,江淮想自己應該欣慰才對,可他心中卻難以抑制地忽生焦躁,還有一絲無法忽視的不甘。

不甘,是的。

段知友挑中的蘋果立在窗台上,鮮紅艷麗的表皮泛著引誘人的光澤。

江淮忽然冷笑一聲。

“段知友,你是個很會氣人的傻逼。”

和諧氣氛急轉直下,段知友驚呆了:“你……你他媽為什麽突然罵人?你有病!”

江淮轉過臉:“同性戀在你眼中不就是有病嗎?你不用勉強自己給我道歉,我不需要。”

“操了……你,你幹什麽?”看著江淮逼近,段知友渾身發毛,他一個一米八九的大漢像鵪鶉似的被逼到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