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要讀書(上)

大明實行南北兩京制度,在北方京師兩千裏外的江南,還有一個京城,那就是留都南京,古稱金陵。

此地有詩雲:江南佳麗地,金陵帝王州。

三月陽春,寒氣消退,南京城裏漸漸暖和起來。正所謂:春天來了,萬物復蘇,又到了交……文人仕女遊春交往的季節。

當然,這些風花雪月與十二歲的秦德威關系不大,他站在大功坊社學門前,流下了夢想破滅的眼淚。

社學先生站在門裏,嘆了口氣,對秦德威揮了揮手說:“從明天起,你不用再來了。沒有天賦不必強求,你還是想法子找一份好營生,安生過日子去吧。”

所謂社學,就是官辦的啟蒙小學堂。當年太祖朱元璋下詔,要求全國各州縣每五十戶建立一處社學,聘請資深讀書人為師。

然後十五歲以下的少年裏,選取聰明的人入學識字讀書。不過也並不是免費的,一樣要交學費,但比私塾便宜。

每處社學一般也就只有一名先生,教不了太多人,所以又有了篩選機制。蒙童們到了十二歲,如果不能背下四書全文,就要從社學離開。

秦德威就是一個這樣被淘汰掉的少年,他沒那麽聰明,但他卻又是一個有遠大夢想的人。

他不想自己成年以後,還要餓著肚子交糧交稅,更不想成年以後被當成壯丁,隨時可能被官府征發服役做苦工。

所以秦德威夢想著通過讀書改變命運,夢想著可以考秀才、中舉人、登皇榜,從此平步青雲,擺脫掙紮在底層的艱苦生活。

但是這個夢想,今天徹底破滅了。離開學費便宜的官辦社學,他根本不可能再有錢去其他私塾學習。

就算在社學讀書的學費,也已經讓母親和叔叔竭盡全力了,想要再讀個幾年,估計也難以為繼。

秦德威萬分沮喪,感到整個世界都灰暗無比,他心有不甘的站在社學門外,久久不願離去。

這時候,門口閃出一位同齡少年,用濃濃的嘲諷口氣說:“這不是秦公子嗎?你這是要幹什麽去?”

秦德威擡眼看去,原來是同在社學讀書的楊博,跟自己積怨很深,還打過架。因為當初楊博嫉妒自己相貌英俊,辱罵自己是沒爹的野種,秦德威就忍不住動手了。

但秦德威此時心情低落,不想理這個仇家,轉身就要走。

可是楊博哪會輕易放過這個機會,追在秦德威後面笑嘻嘻的說:“平時看你也挺勤奮的,怎麽連考核也沒通過?那你是有多麽蠢笨啊?

就這還想著什麽讀書科舉,我看真真是不自量力,癩蛤蟆卻想吃天鵝肉,笑殺我也!”

秦德威忍無可忍,突然想到什麽,反唇相譏說:“那楊公子你又為什麽出來了?好像你也沒有通過考核,一樣要離開社學,哪來的天大臉皮對我學狗吠?”

楊博完全沒有在意,反而洋洋得意:“這破爛社學,我還不稀罕呢!我跟你可不一樣,我馬上就能另請名師了!”

秦德威完全不相信,這楊博平日裏就喜好誇誇其談、胡吹大氣,他的話一般當耳旁風就好。

楊博也知道秦德威不會輕易相信自己,為了炫耀顯擺,所以必須要說明白。

“我們楊氏宗族有個叔叔去世,留下了好大一份家產,但他沒有兒子。族中老人商定,把我過繼到那房去,繼承這個叔叔的家業。所以說,我很快就要發財了,只要有錢,還怕讀不起書?”

秦德威差點被氣得想嘔血,這天道何其不公!為何楊博這樣的憊懶頑劣人物也能憑空得一筆浮財,然後繼續讀書!

人比人氣死人,看到死對頭氣惱的樣子,楊博感到心滿意足,揚長而去。兩人住的不遠,以後低頭不見擡頭見,有的是機會繼續炫耀顯擺。

此時天色忽然變了,南京城上空開始下起了春雨,甚至還有越下越大的勢頭。對於農田來說,這當然是好事,但對於城裏行人來說,就是麻煩了。

秦德威已經萬念俱空,渾然不覺外物,也沒去避雨,只是如同行屍走肉般,在雨水裏麻木的朝著叔叔家走去。

叔叔家也是他家,他父親已經失蹤十年,母親早年間就賣身在徐指揮家當奶媽,現在當個管事娘子。

所以秦德威從小是在叔叔秦祥家裏寄養長大的,正好秦祥也沒有兒子,一直把這侄子當兒子看待了。

到了家裏,秦德威渾身已經濕透了,只覺得頭暈目眩、鼻塞不通,只怕是鬧了病。到晚上,秦德威又開始發起燒來,昏迷不醒。

誰也不知道,此時少年人正在沉浸在無邊無盡的黑暗中,頭痛的似乎要炸裂,說是昏迷卻還有意識。用大明醫學科技名詞來解釋,稱為鬼上身。

別人更不知道,一只也叫秦德威的靈魂從五百年後穿越過來了,並附身在同名少年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