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業界殘酷物語

名花榜頂流紅人,近日風頭狂盛,東園的鎮園詩裏有名字,莫愁湖邊國公樓上影壁也留了名,被譽為四大名姬之下第一人。

這樣的人來了,得多少錢?馮相公心裏暗暗估算了下,就真的心塞了,今晚賬單怎麽也要翻倍吧?

既然已經被叫出了名字,王美人就不能不懂事了,對著三位“老”爺各自盈盈屈膝行禮,道了幾個萬福。

然後解釋說:“奴家聽說有個友人在此,不得不來攪擾了。若是唐突了幾位老爺,還請老爺們見諒,奴家在此賠罪了。”

友人?馮相公把視線轉向秦德威,他發現,秦小哥兒突然間變得很陌生。從剛才王大美人進門後的表現來看,那這位友人就只能是秦小哥兒了?

真真是老天無眼,這一窮二白的小屁孩怎麽就與王美人成了知己密友了,簡直暴殄天物。

而且自己剛才還當眾嘲笑秦德威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在場很多人都聽見了,這真是……

還有就是,王美人說的“不得不來”又是何解?不太明白,是不是可以免賬了?

但秦德威此時坐如針氈,身邊還有個小豆蔻呢,如果被追究違約責任,很不好解釋啊。

怕什麽來什麽,王憐卿又轉身回到秦德威席位旁邊,對豆蔻小娘子笑著說:“與這位小妹妹商量個事情,讓讓地方可好?”

豆蔻小娘子擡頭看了看面前的王憐卿,又瞥了眼身邊的秦德威,小臉繃得緊緊的,使勁抿著嘴,但身子卻一動不動。

王憐卿搖了搖秦德威:“你倒是說說話呀,是不是應該由奴家坐在你旁邊?”

秦德威表示很為難,雖然說有合同在先,但你王美人這直接趕人的做法,也是有點霸道不講理啊。

畢竟有個先來後到的問題,再說這麽小的姑娘就得出來討生活,也怪可憐的,這樣狠心欺負真的好嗎?有沒有想過對方的身心健康?

有狀況!其它三位大人瞬間都化身為前排觀眾,一起饒有興趣地圍觀起來。

這種當紅名伶不顧體面,當著一眾客人的面,直接欺負新人的場景,真的很不多見啊,不虛此行,不虛此行。

王憐卿狠狠剜了很不爭氣的秦德威一眼,又對豆蔻小娘子說:“你也許不知道,我和秦小哥兒是什麽關系,所以你在這裏真的很多余,很礙眼,很煩人。”

豆蔻小娘子面色通紅,臉頰氣鼓鼓的,淚珠子在眼眶裏打滾,“我偏不走。”

王憐卿冷笑幾聲:“走不走也不是你說了算的。”

豆蔻小娘子有點天真嬌憨的回應:“是媽媽讓我坐在這裏的。”

王憐卿寸步不讓的逼迫說:“那你去把你家媽媽喊過來,我來跟她說!”

夾在中間的秦德威苦不堪言,向東家馮相公求救說:“馮相公你方才說過,要教我與美人打交道,速速來指點幾句!”

馮相公小口啜著美酒,正津津有味的看熱鬧,聞言就回絕說:“我已經教不了你什麽了,天行健,君子自強不息!我看好你!”

突然間,沉寂了一會兒的琴聲重新響起來,強行插入了僵持不下的局面。只見坐在角落裏的中年女琴師撥弄琴弦,曲音從指間緩緩流出。

卻是一首眾人從未聽到過的曲子,曲意淒婉悱惻,王憐卿的注意力也被引了過去,扶著秦德威的肩膀,靜靜聽了一會兒。

等琴音停住時,馮相公迫不及待的問道:“此乃何曲也?”

中年女琴師抱起了琴,對著客人微微躬身示意,並答道:“大約二十年前,六如居士重遊金陵,妾身陪著他在城外江邊喝了三天酒。

當時六如居士囊中羞澀,無以為謝,就送了這首不知來歷的曲子給我。”

眾人齊齊驚訝,萬萬沒想到在這屋裏,還藏著這樣的老故事。

六如居士就是鼎鼎大名的唐伯虎,前些年的吳中四士組合之首,只是七年前去世了。

吳中四士又被傳為江南四大才子,這知名度根本不用解釋了,反正總比同時代的什麽金陵三俊有名的多。

那麽這中年女琴師在年輕的時候,能陪著江南第一風流才子唐伯虎喝三天酒,在當時肯定也是紅極一時的名姬了。至少比現在的王憐卿更紅吧?

可是這樣的紅伶在二十年後的今天,居然只能坐在墻角,做個默默彈曲的背景琴師。毫不起眼,如果不是自述生平,誰又能知道她當年的風光?

中年女琴師答完了客人的問話,又對王憐卿批評說說:“得意時不可忘形,當紅時須防驕矜,今日你不善待他人,他日別人又怎會善待你?”

秦德威略有同感的點點頭,王憐卿確實是有點飄了,這說明她有這方面的性格缺陷,或許可以共患難但不能共富貴。

以後要重新考慮下彼此關系,是不是保持一定距離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