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都不按套路

江南讀書人風氣促狹,總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當場就有好事之人躲在角落叫道:“不值不值,換不了吧?”

也不知是說顧老盟主的詩不值,還是說這席位不值……

徐天賜為難的對著顧老先生說:“你看如何?”

留下這小學生吧,似乎要得罪顧老先生。文壇盟主就是公認可以主持文會的,盟主都氣跑了,那雅集還怎麽繼續?

但是不留下小學生,似乎也不對,這豈不是說明自己認為顧老先生的詩詞不值錢嗎?

所以徐天賜把皮球踢給了顧老先生,讓老盟主自己說話。這也是個台階,因為在這種局面下,別人都不合適開口,只有顧璘自己才最合適。

讀書人鬥嘴的事多了,總是有輸有贏的,這種事情都有既定套路結束。

只要顧老先生“哈哈”一笑,自嘲幾句,說些“鄙人戲作不堪一提”之類的話,這事也就揭過去了。別人打圓場之前等的,就是這幾句話。

然而,顧璘卻繃著臉說:“老夫看這水榭中,已經人滿為患了。不妨另設一處,容納賢才。”

瞬間冷場,眾人暗暗吃了一驚,這老盟主看來真生氣了,竟然完全不走套路。

這是公然借著盟主身份,不講策略,不顧體面的強壓新人。如果強者都不講規矩,那弱者一般就無計可施了。

不過眾人也沒人幫著秦德威說話,既沒交情,也沒利益相關,無緣無故。

而顧老先生的這個表態,同樣也出乎秦德威的意料,皺眉思考起來。

對於顧璘這個歷史人物,說實話秦德威沒多少了解,只知道此人是嚴嵩好友,並主持南京文壇數十年,還擡舉過十二歲的張居正。

說起嚴嵩,之所以被視為大明排名前列的奸臣,並不是因為他結黨營私、排除異己、打壓政敵,這事兒誰沒幹過?

主要是因為嚴嵩有一個很惡劣的品質,他對待政敵態度就是往死裏弄。別人搞政治鬥爭,輸了一般就是回家養老,或者流放養老,但嚴嵩卻會想辦法搞肉體消滅。

所以秦德威產生了一個猜測,顧璘能成為嚴嵩的好友,莫非二者之間有共同之處?比如眼下這種翻臉不講規矩,趕盡殺絕的作風?

他雖然很討厭拉幫結派壟斷資源的作風,一直在戲弄顧璘和圍繞在他身邊的徒子徒孫,但根本上並沒有超出文人鬥法遊戲的範疇。

卻沒想到,老先生居然如此玩不起,直接掀桌子趕人。

在眾人的視線中,秦德威深深吸了一口氣,大家都很好奇,這個小學生會如何應對。他只有一次機會,幾句話說不好,就要被主人家請出去了。

只見秦德威對著顧璘拱了拱手,沉聲問道:“在下只問一次,同為金陵一脈,老先生定要如此對待在下?”

眾人無語,小學生這話問得毫無情商,跟最後通牒似的。

要是這小學生當場跪下痛哭流涕叫爺爺,沒準顧老先生會表現下大度原諒他——這也是一種套路。

結果這小學生也不按照套路來,直接搞個最後通牒似的質問,那顧老先生更不可能服軟了。

人家顧老盟主不按套路來,自然有不用套路的硬實力,可你小學生有什麽實力不按套路?雞蛋和石頭硬碰硬,怎麽可能碰的過?

顧老盟主眼皮子也不擡的說:“老夫行事,自有規矩章法,不會為你更改。”

最後的緩和余地也沒了!

秦德威擡頭掃視了一圈,仿佛在尋找援手,但依然是沒有。

外來的大佬,看到南京本土老盟主和天才小學生起了內訌,事不關己,感覺挺熱鬧的,只想多看會兒。

至於南京本土人物,誰吃飽撐著去觸怒已經到了臨界點的顧老盟主?

秦德威迅速轉身,大跨步走到水榭另一邊,面對復古七才子之一、南京兵部尚書、參贊機務王廷相,擡手作揖同時深躬:“江寧縣左堂南江公今日不便前來,托小子問候大司馬!”

正在看熱鬧的王廷相:“……”

秦德威啪得掏出請帖:“南江公與在下有半師之誼,此乃南江公之名帖,在下今日到此,其實是替南江公來的!”

左堂,二把手縣丞,南江,馮恩的號。至於半師之誼,也沒毛病!馮老爺說過,要指點小學生文章。

夏言與王廷相走得很近,而馮老爺是夏言的大債主!文人攀關系就是這麽簡單直接,隔著倆個人小學生就能和大司馬扯上關系了。

為啥秦德威寧可被趕出徐家,也要死貼馮縣丞,作用就在這裏了。

這個轉折實在有點猝不及防,水榭內眾人一樣愕然,今天全都不按套路來了!

只被南京本土文壇盟主封殺了一秒鐘,便立刻轉身就去抱外地實權派的大腿,這幹脆果斷的……要說踏馬的不是早有預謀,鬼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