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預留的席位

初夏夜晚,涼風習習,內秦淮河北岸樓船甲板上,本地金融業霸主、錢業公所總管焦德秋正陪著南京戶部胡侍郎說話,黃管事在一旁打著下手,還有美人們陪著坐。

按明面道理說,焦總管這樣的商人,沒有資格單獨請胡侍郎這種級別士大夫,但這裏有兩層緣故。

一是焦老總管有秀才功名,又入過國子監,雖然沒真去坐監讀書,但也算是名義上鍍了金,所以可以浮誇的稱一聲貢士。

注:在大明朝貢士所指比較寬泛,京城大比會試中榜的,選貢入國子監讀書的,都可以稱貢士,就是鄉試中舉的也可以稱鄉貢士。

再加上焦德秋有點錢,是南京城金融業龍頭,算是身份加成。

二是胡侍郎這邊,一直和徽商勢力關系比較近。他雖然是河南人,但與徽州大族胡氏是同祖先,都是源自古濮陽,還聯過宗。

不過按規矩,怎麽也得找一個功名上與胡侍郎差不多的作主陪,最差也要是舉人,而且最好是本地人。

所以焦總管又另請了一位本地致仕老大人,姓羅名鳳號印岡的作陪,與胡老大人都是弘治年間的進士,後來仕途不順就致仕回家。

在金陵本地文壇,羅老先生以藏書和詩文聞名,資歷和歲數比顧盟主還要老一點。

而且從藏書這個愛好可以看出,羅老先生大概也是個有錢人,和徽商勢力有點生意往來很正常。

另外焦總管還請了些相熟的徽州同鄉人物,比如一個叫能詩善詞叫許鈇的,還有個應考舉子叫余光的,也一起坐著捧場湊趣。

其實焦總管還想多請幾個本地名流過來鎮場子,同時也是展示實力震懾縣衙,他不缺這點錢!

但大部分本地名流一聽說可能要與小學生對線,立刻都各種婉拒了。

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焦總管看了看時辰,不滿的說:“他們就算是受邀客人,也有點遲了。”

胡侍郎同樣也有點不滿,冷哼了一聲。

但羅老先生卻不以為意說:“馮大人乃是本地正印父母官,這裏就是他的地頭,自然要有點體面。”

說著羅老先生就暗暗嘆口氣,自己今天這個中間人不好當。

這焦德秋近些年順風順水,發了財後真有些飄了。堂堂正印父母官讓你多等了一會兒,你居然就敢不滿了?

說真的,這事一開始就是個鬥氣的事情。你焦德秋去縣衙低個頭,向那知縣說幾句軟話,再送點禮,知縣還能跟你過不去?

只要知縣下令放過錢業公所,秦德威還能繼續搞事?事情不就早解決了嗎?

結果你焦德秋以本地錢業霸主自居,非要為了面子展示能量,找了府衙強壓,然後發現府衙不管用了又找胡侍郎,還拉上自己作陪,何苦來哉?

那縣衙雖然只是最基層的地方衙門,但也是官府,但你焦德秋總想著去壓服官府,那真的好嗎?你又不是直通九重天的皇商!

當一個商人開始迷信於個人能量,尤其是還想以個人能量與官府鬥氣時,就已經是敗亡的跡象了!

雖然有些官員找你們借過錢,但他們根本不會雪中送炭的!

正當眾人一邊觀賞著秦淮河夜景,一邊說著閑話時,就看到雜役帶著人上來了。

一個十多歲的風姿颯爽的小少年出現在樓梯口,走了過來,對著眾人拱了拱手,高聲道:“在下來遲了!”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後面沒人了。

能坐在這裏的人,都知道這個小少年是誰,就是沒見過的也有所耳聞。

就是那個曠放不羈、特立獨行、孤高狂傲、目無余子、才氣逼人、酷愛炫技、唐伯虎印章繼承者、褒忠祠祭祀者、息園菜地主人、兩個案首擁有者、明明是個才子卻愛好在縣衙靠技術吃飯、短小無力什麽都幹不了卻非要霸占王憐卿的金陵小學生、江東小霸王!

但怎麽就只有小學生自己出現了?你家知縣呢?

秦德威知道大家都在想什麽,又主動解釋說:“萬分不巧!我家東主剛出了縣衙,就有人攔路鳴冤,其狀慘不可言!

我家東主向有青天之名,眾目睽睽之下不好不理啊,便又先回了縣衙審問處置!”

眾人:“……”

這麽巧?說不來就不來了?

秦德威又道:“來!肯定要來!只是稍微晚一些,請諸君看在百姓鳴冤的面子上,暫且寬恕則個!

所謂親民官就是這樣,身為一縣之父母,代天子牧民多有身不由己之處啊!等我家東主來了,讓他罰酒賠罪!”

眾人還是無語,要來就來,不來便罷,結果想來又要晚一些是什麽道理?

秦德威略略掃視了一圈席位,頓時然於心。主座上大概是胡侍郎,主陪大概是個身份相當的老先生,而次陪應該是錢業公所的焦老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