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四章 天威難測(下)

與高忠說完事情,秦福就繼續向西走。沒走多遠,路過養心殿門外時,遠遠就望見有兩個大紅繡衣的大太監站在大門裏說話。

再走得近些,就看清楚了,一個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張佐,一個是司禮監太監兼東廠廠督畢雲。

這兩個位置,就是太監體系裏名義上的頭號人物和第二號人物,所謂的印公和廠公。

此時這兩人正在爭論著什麽,看著像吵架,路過的小內監們沒有停留的,全都低頭趨步趕緊走人。

秦福這樣地位的倒是不怕事,離近聽了幾句,原來是為了一個叫的馮恩罪臣吵架。

這個馮恩去年被下了詔獄,而司禮監先前傳過旨,如果詔獄審不出結果,就把馮恩移交給刑部去。

詔獄雖然是設在錦衣衛鎮撫司,但廠衛早就一體化了,錦衣衛實際上接受東廠領導,詔獄也是廠衛的詔獄。

所以過完年後,司禮監就督促東廠,趕緊把馮恩移交給刑部,然後復奏留档,這項待辦旨意就勾銷了。

至於馮恩最後怎麽樣,那跟他們太監就沒關系了!反正別沾惹這個麻煩了!

但廠公畢雲可能覺得這是一種恥辱,進了廠衛的案子又移交給別人,這不是損害廠衛的威權嗎!

所以畢公公不肯甘心,今天在養心殿大門把印公張佐堵住了。

“東廠這麽多年,只有別處人犯送到詔獄,從來沒有把人犯從詔獄往別處送的!”畢雲大聲說:“在我手裏發生這樣的事情,是奇恥大辱!”

關鍵是這樣的事情發生了,會讓別人怎麽想?是廠衛辦事不力?還是廠衛不行了?

張佐被畢雲糾纏的十分不耐煩,“你們去年審到年底,也沒審出個子醜寅卯,還留著人幹什麽?”

誰知道皇爺到底什麽心思,也許就是皇爺看你們廠衛最近辦事不太行,有意敲打你們!你畢雲還想掙紮?

畢雲又反駁說:“只是暫時沒有結果而已,皇爺又沒有定死期限,你們催什麽催?怎麽看著像是巴不得讓我們早點把人交出去?”

張佐也怒道:“難道司禮監如何辦事還要聽東廠的?”

畢雲忽然瞥見旁邊有個看熱鬧的,立刻就把秦福扯進來,對秦福問道:“你來評評理!”

秦福並不是興邸舊人,“前朝余孽”畢雲覺得秦福至少不會跟自己對著幹。

秦福先是對廠公畢雲勸道:“歸根結底,那是皇爺的旨意,老畢你和司禮監較勁沒什麽用。”

然後又對印公張佐說:“這事不只是廠衛的臉面,也是吾輩內臣的臉面。老畢心急情有可原,張爺也不要太不容情面了。”

這架勸的真公道,兩邊都沒得罪。

張佐冷哼道:“旨意都發下去了,難道能一直懸而無果?必須要有復奏。”

秦福有意強調了一句:“聖旨是皇爺的聖旨,復奏也只是給皇爺的。你們二人在這裏爭論應當如何毫無意義。”

畢雲對張佐說:“這話不錯,你我一同去面聖!”

“皇爺今日要修仙法!”秦福扔下這句,就走人了。他可沒勸畢雲去找皇帝,是畢雲自己想到的!

不過皇帝今天要修仙,肯定不好打擾了,畢雲也只能明日再覲見了。

忙碌的一天過去,到黃昏時候,秦福又回到了乾清宮。

他這樣的乾清宮管事太監如果不能一天到晚禦前侍候,如何與皇帝維持關系?其實說白了就是六個字,“早請示,晚匯報”。

秦福私下裏曾經對皇帝說,這叫“晨昏定省”,成功逗笑了皇帝。

此時嘉靖皇帝正在乾清宮裏南書房看書,秦福覲見,將自己今日差事奏報了一遍。

然後又隨口說:“今日出去辦差時,還遇到了張佐和畢雲。聽他們說話意思,只怕萬歲爺明日耳根不得清凈了。”

嗯,只說聽到張佐畢雲說話,不用再強調他們之間的說話方式是吵架了。

“所為何事?”嘉靖皇帝問道。

秦福非常如實的答道:“我聽他們說了幾句,是為一個罪臣馮恩的事情,畢雲似乎不想把人交到刑部。”

嘉靖皇帝日理萬機,終於從無數件事情裏記起了馮恩案,不悅的說:“畢雲真是老糊塗!張佐也跟著沒長進麽!”

水滴石穿的事情,話一次不用說太多,秦福奏報完畢,就要告退。

嘉靖皇帝突然又對秦福問道:“你說,畢雲這是不是倚老賣老?”

秦福連忙又答道:“畢雲乃是前朝舊人,蒙萬歲爺聖恩信重,才得以操持東廠多年,他定然沒有膽量跟萬歲爺倚老賣老。”

回答天子的垂詢,重在客觀如實,以為逮到機會就直接進獻讒言是最低級的做法!秦太監不屑為之!

事實上也是,畢雲又不是藩邸舊人,哪有那麽大的情分和臉面倚老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