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不問蒼生問鬼神”

其實秦德威等得挺無聊的,待客先生陪著秦德威手談一局,結果不到一刻鐘,秦德威便大敗虧輸。

再聊聊歷史啊各地土俗啊桃色掌故啊,一個時辰後待客先生又面紅耳赤的掩面而去,為什麽這個十五歲少年車速如此之快。

然後秦德威只能神遊天外放飛思維了,繼續琢磨著夏言這個人。

假如以嘉靖十四年、嘉靖二十七年為分水嶺,將嘉靖朝分為前期、中期和後期,那麽夏言差不多就是這個中期的朝堂主角。

如果又有穿越到中前期的同行,以《明朝那些事兒》為指南的話,估計會死得很慘。

雖然這是一本很不錯的通俗歷史讀物,但不知為什麽,對夏言有點太美化了,對夏言對手張璁(孚敬)又有點太醜化了……

有一說一,雖然秦德威因為馮老爺緣故,暫時準備抱夏言大腿,但真不會認為夏言有《明朝那些事兒》裏那麽品性完美。

可能是後面有嚴嵩這個極其惡劣反派的襯托,所以在後人眼裏,看著嚴嵩的前任夏師傅,就像是套上了美顏濾鏡。

在夏家蹭過了午飯,晚飯才蹭到一半,秦德威就被領到第二進院的書房了。

夏言今年才五十一,對於一個只差一步入閣的大臣而言,算是很年輕了。

秦德威見過禮後,就根據社交慣例先套關系。

但他和夏言差的太遠,同年同鄉同門師生故舊之類都扯不上,於是就只能從曾後爹說起了。

秦德威對夏老大人提攜曾後爹表示出極大的感激之情,這不就越說越近了嗎,然後就站著等待問話。

兩人實在不熟,只能按照這樣套路來一遍。

在夏言心裏,其實最著急想知道的是,你秦德威讓馮恩沒頭沒腦寫了份供狀,接下來到底怎麽構思的?

難道真就這樣原諒那該死的霍韜,輕易放他回京幹吏部侍郎?

若不是霍韜麥祥一案是秦德威親手鼓搗出來的,夏師傅都有理由懷疑秦德威是個臥底!

但驕傲自負的夏言卻又不想表現出這種“技不如人”的著急,他要端著。雖然他還沒入閣,但宰輔氣度要先拿出來。

那就先聊聊文學吧!

夏言從袖中抽出一份文稿放在桌上,提示秦德威來看,然後說:“你先看,然後替老夫捉刀,唱和一首。”

雖然說在大明朝應酬詩詞泛濫成災、習以為常,所以這種捉刀唱和的事情並不奇怪,但還是讓秦德威不禁唏噓感慨。

要問他什麽心情,這就是“可憐夜半虛前席,不問蒼生問鬼神”啊!

不跟自己聊聊政壇風雲、軍國大事,上來讓自己當槍手寫詩,這真是情何以堪!

你是禮部尚書你說了算!秦詩人按捺住悲涼心情,伸著脖子就先看原作。

看起來是一首春季遊園的律詩,平平無奇,或者說水平極其一般般,直白淺顯,唯有通順而已。

打個比方,就類似於起點上《開局廠公是我爹》這種書名。

那就從金手指詩詞庫裏扒一首三流作品,便足以應付過去了。

拿定了主意,秦德威提筆要寫,但忽然又意識到不對。

了解點歷史的人都知道,夏言的文學功底還是相當不錯的,那麽能與夏師傅進行文學交遊的人,肯定也不會太差啊。

那眼前這首《開局廠公是我爹》档次的春遊律詩,又是從哪來的?還值得夏師傅花費力氣唱和一首?

所以秦德威又記起來了,歷史上夏言當紅時,不但會寫青詞,而且也經常與嘉靖皇帝進行詩詞唱和,進行精神上溝通。

霧草!想到這點,秦德威再看桌上的那篇春遊律詩,頓時覺得霞光萬道,瑞氣千條,大巧若拙,返璞歸真!

夏言皺了皺眉頭,開口道:“馮恩說你有七步之才,但凡指物擬題,提筆立就,莫非言過其實否?”

秦德威又提起筆,頭也不擡的答道:“晚生靈思太多,一時不知選哪一種,馬上就好,見笑見笑!”

夏言:“……”這是遇到比自己還能吹的了?

秦德威不在猶豫,“刷刷刷”的寫完詩稿,然後呈給夏老大人。

夏言擡眼看去,只見得詩雲:“鬥柄瑤光正向辰,禦苑嘆遊奉北宸。時有微雲騰紫氣,還因春雨凈芳塵。

幽潭碧樹迎仙仗,畫舸朱欄列近臣。欲識君王同樂意,普天今是太平人。”

夏言大吃一驚,擡頭看向秦德威,很有點不可思議。

秦德威這首唱和,一看腔調就是“應制詩”,寫給皇帝這種讀者看的。

也就是說,秦德威看出了原作是禦制詩。

本來夏師傅拿出這首“原作”給秦德威,其實也是一種考驗的小心思,沒想到被秦德威居然真能看出來。

果然如同馮恩所言,此子的政治嗅覺極其靈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