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身不由己
左順門內,文淵閣裏,嘉靖朝最低調淡泊的首輔李時正坐在中堂,信手翻看奏本。
忽然有個中書舍人匆匆走進文淵閣,驚慌的對李首輔叫道:“閣老!又出大事了!”
李首輔擡眼看去,認出是剛才跟隨翟鑾出去辦事的人。
他又記起來,翟鑾說過,要去午門外考察秦德威,但為何只回來了一個中書舍人?
想到這裏,李首輔突然有十分不好的預感。
果然又聽到那中書舍人繼續稟報:“方才翟閣老當眾昏迷,已經被送回家去!”
縱然是與人為善、以“不爭”為處世之道的老好人李時,此時也忍不住被激怒了。
你秦德威是想公然騎在內閣頭上嗎?就算你是嘉靖男兒,猖狂也要有個限度!
李首輔放下奏疏,起身就喝道:“好個無法無天的小兒!我去面聖,驅逐此人!”
那中書舍人連忙攔住李首輔:“是翟家老封君沒了,故而翟閣老驚聞噩耗,承受不住昏了過去!”
李時:“……”
子曰三思而後行,不可以貌取人,善哉善哉。
尷尬不尷尬的先不說,如果翟鑾丁憂而去,那朝堂必定又要多事了。
想到這裏,內閣僅存的獨苗大學士李首輔頭更疼了。
那中書舍人又稟報說:“那秦德威仍在午門外東朝房等著,還考察不考察了?”
“命他回家等著去!”李首輔毫不猶豫的說。人不能不信邪,他害怕把自己也整沒了。
而且根據大明官場規矩,欽差敘職考察沒有結束時,就不能恢復正常工作。
在非常時期,李首輔就不想讓秦德威恢復工作,老實在家別搗亂了!
所以秦德威今天就白跑了,仍然沒有得到考察結果。
沒就沒吧,就當繼續回家休假。反正翰林院那種文字工作,恢復不恢復的無所謂。
但秦德威剛從東朝房出去,正打算出宮回家去,就望見了霍韜從午門裏出來。
兩人面對面碰了個正著,這可真是冤家路窄了。
京師官場裏的人都知道,霍韜心目中第一號仇人本來是夏言。
雙方在嘉靖九年到十年的時候,曾經鬥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結果是霍韜坐了兩個月牢然後罷官回老家,然後才有霍韜起復路過聊城的故事。
但現在京城有一種傳言說,秦德威憑借過人技藝青出於藍,可能已經成功取代了夏言,成為霍韜心目中的頭號仇敵。
這時候秦德威心裏忽然感謝自己的翰林官身份,可以與霍韜大眼瞪小眼。
按照規矩,低級官員遇到高級官員要避道,但翰林詞臣身份清貴不用拘這個禮,見誰都可以不用避。
秦德威懶得與霍韜講禮數,也不讓路,就這麽走著。
霍韜堂堂一個朝堂大佬,當然不會給秦德威讓路,也就自顧自的走著。
於是兩人肩並肩的,一起走進了端門左門洞。
在陰暗狹窄的門洞裏,兩人突然又覺得肩並肩走路很尷尬,不約而同停住了腳步。
霍韜後面有個跟隨的九品小官,可能是都察院的司務,跟著主官霍韜跑腿的。
不知道他是害怕名聲響亮的秦德威會動手,還是想討好霍韜,對秦德威大喝道:“不得無禮!”
秦德威聽到這句,就扭頭看了看午門,對霍韜譏笑道:“霍中丞往宮裏跑的很勤快啊,佩服佩服!”
那跟隨官員又喝道:“霍中丞升為左都禦史,面聖謝恩有何不對!”
難怪!秦德威恍然,其實他對此早有心理準備,這就是該死的政治平衡!
議禮派大佬張孚敬、方獻夫齊齊走人,那提拔另一個議禮派骨幹霍韜平衡朝堂,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如果不這麽幹事,那就不是嘉靖皇帝了。
秦德威本想嘲諷幾句,但突然又想起翟鑾丁憂的事,忍不住就衷心的道賀:“那就恭喜霍大中丞!”
按照大明政治傳統,被推舉入閣的大臣一般都是吏部或者禮部官銜(虛的實的都行),偶爾也有戶部的,但左都禦史根本不可能直接入閣。
霍韜算是個在皇帝心裏有一席之地的人物,又是大禮議功臣,如果他此時能有個禮部侍郎之類的官銜,還真就具備了直接入閣的資格和可能性。
但他卻升為了左都禦史,就意味著這次肯定沒有機會入閣了。
嘉靖皇帝也不是神經病,不可能為了讓霍韜入閣,再大大折騰一遍,給霍韜換成吏部或者禮部尚書,政治沒這麽玩的。
霍韜不知自己錯失了什麽機會,迷惑不解,秦德威的“祝賀”是什麽意思?又抽風了不成?
便下意識板著臉,斥道:“用不著你來道喜!口是心非,虛偽至極!”
於是秦德威又解釋了一句:“剛才翟閣老家裏出了點事,他要丁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