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十七歲的憂傷(上)

張學士和秦狀元一起走出午門,繼續朝外走。

張學士還在回想著剛才文華殿上的事情,二十五年來從未有過這樣的經歷。

不知怎得,張學士突然覺得身邊有點安靜。

居然沒有喋喋不休的呱噪聲音,這就很奇怪了,他忍不住瞥了眼旁邊的秦姓門生。

然後張學士就更奇怪了,這秦姓門生居然郁郁寡歡、失魂落魄的模樣!

不應該啊,剛才他不是獻上了一副曠古絕今的醮聯,連天子都激動的有所失態嗎?

怎麽這模樣,跟受了刑挨了罰被降職似的?

“你又作什麽怪!”張學士忍不住喝問道。

秦德威悲傷的嘆口氣,答話說:“以醮詞邀寵幸進,非正人之道也,學生我深以為恥啊。”

張學士很不爽的質疑說:“那你先前為何力勸老夫諂媚事上?”

秦德威又答道:“因為讓老師去奴顏卑膝逢迎天子,我完全不介意啊!”

逆徒!張學士氣抖冷,你就只想要自己的假清高!

如果人生還有重來,他一定不去那該死的春秋房搜卷!

又過兩日,便有兩道詔旨下來。

第一道,升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兼侍講學士張潮為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學士,直接提拔到正四品了。

第二道,升翰林院修撰秦德威為詹事府左贊善兼翰林院修撰,殿試結束才三個月,就正六品了。

中了嘉靖皇帝的意,升官就是這麽豪爽!

想想從中進士到入閣為大學士只用了六七年的張孚敬,想想一年半從給事中升到禮部尚書的夏言。

再想想未來的李春芳,嘉靖皇帝四次親手提拔不經他人,一路保送入閣。

這次兩道詔旨裏,關於張學士的任命,大家之前早有心理準備。

畢竟候補翰林學士的兩大熱門就是張潮和蔡昂,誰贏下這一局都不奇怪。

但秦德威金榜題名才三個月,正式報道上班更是只有一個月,就提拔為正六品詞臣,而且年紀只有十七歲,委實讓滿朝震驚了。

六品看著不高,但這是詞臣的六品!詞林官明面品級普遍低,但卻很金貴!

在翰林院裏,除去雜務官不算,最底層的詞臣應該是庶吉士,學習三年之後也不見得留下。

然後就是從七品檢討、正七品編修、從六品修撰這些,加上庶吉士組成了詞臣群體的底層基礎,都是新人進來的官職。

自正六品開始到從五品,就算是詞臣的中層了,官職有左右贊善、左右諭德、侍讀、侍講、侍讀學士、侍講學士這些。

秦德威十七歲年紀,就步入了六品詞臣門檻,不說驚世駭俗吧,也稱得上驚天動地了。

如果普通人不理解十七歲正六品詞臣的意義,可以再做兩個對比。

第一個對比就是秦德威的同鄉同年會元許谷,登科後館選為庶吉士,在翰林院學習。

一切順利的情況下,許谷學習三年後才能留館做編修。

在考核優秀的情況下,再經六年升兩級,許谷才能升到正六品。

也就是說,秦德威的同年裏,最優秀的那批人一切順利的情況下,也要九年後才能達到秦德威今天的位置。

三個月前剛中狀元時的秦德威,可以說起跑就已經領先大部分同年十年,現在則又可以說,已經領先大部分同年十五年了。

第二個對比就是,正六品詞臣與其它官職的對比。大明官員逼格是京官比外地為貴,內廷比外朝為貴。

假如一位六品詞臣平調到六部,必須加一品,任命為郎中之類的正五品,才能算平調,不然就是貶官。

又假如正六品詞臣吃飽撐著了,想去外地做官,那必須加兩品,任命為知府之類的正四品,才能算是平調,不然就被視為貶謫。

也就是說,十七歲秦德威的官場身份,已經相當於六部郎中或者外地知府。

用五百年後官職來比喻,大概就是十七歲的部委司長、省裏廳長、地級市長。

所以用“驚世駭俗”四個字形容,完全不誇張。

在翰林院無數道看怪物的目光中,秦德威接下詔書後,就去找主持工作的溫學士,請假。

然後滿面憂傷的離開了翰林院,只留給同僚們的一個夕陽裏的背影。

從翰林院出來後,秦德威先去了徐家,此時徐妙璇正在院子裏洗菜。

秦德威憂心忡忡的將詔書往璇姐兒懷裏一插,進屋半死不活的躺平了,不停的長籲短嘆。

徐妙璇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慌張打開詔書掃了幾眼,才松了口氣。

隨即她也跟著進屋,坐在床頭。秦德威一個翻身滾到了她的大腿上,愁眉不展的說:“我太難了。”

徐妙璇很體貼的回應說:“不要說你,我也忽然有點害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