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二章 南北平衡

秦德威也很無奈啊,上有所好而已,攤上一個喜歡搞政治鬥爭的皇帝還能怎麽辦?

也只能用政治鬥爭的套路,來勾引皇帝的沉浸了。

不然的話,如果皇帝不愛聽或者聽不進去,再有道理都是白費。

不過大明有個規矩,為人臣者,一般不公開直接批評歷朝歷代皇帝,更別說本朝的先皇們,這就是君臣之禮。

嘉靖皇帝作為一個皇帝,當然也是維護這種君君臣臣禮法的,而且嘉靖皇帝是一個對禮法特別敏感的皇帝。

所以即便是嘉靖皇帝,也不能公開對前兩個皇帝,也就是明孝宗、明武宗有任何批評,也不會允許大臣批評孝宗、武宗。

秦德威身為穿越者也要遵守基本法,不可能通過直接批評孝宗、武宗來討好今上,但擺事實講道理就行了。

見皇帝有興趣,他就詳細多說了幾句:“孝廟、武廟之時,中官、勛戚橫行不法,除了侵占田地外,還大批奏討鹽引!

這導致兩朝鹽引濫發,支鹽困難,結果鹽法大壞,是開中法難以繼續維持的原因之一。

而自陛下禦臨以來,勵精圖治,從嚴約束中官、勛戚,一掃舊時風氣!

所以臣才敢說,又有了撥亂反正、恢復開中法的基礎。”

眾文臣聽了挑不出毛病,秦德威所說的都是明晃晃的事實。

弘治朝外戚張家、正德太監八虎,那都是能上史書的典型惡劣代表,今上再不好,至少沒有縱容這種人。

嘉靖皇帝今天頭次認了真,暗暗斟酌起來。

作為一個人,曾經被大臣逼著認孝宗為父親,所以心裏對孝宗的態度是十分敏感和擰巴的。

在成功拒絕認孝宗為爹後,嘉靖皇帝又對自身一脈的正統性產生了執著追求,總渴望證明點什麽。

故而“撥亂反正”四個字,對嘉靖皇帝極具吸引力,給了他一點驅動力。

但肯定有反對者存在,蔡昂蔡學士又進諫道:“開中法積弊已久,滯礙難行,早已廢除四十年!

如今折色法未有積弊,若要逆勢而動,恢復舊法,乃是勞民傷財之舉,實在不值!”

當即也有一些人附和,現在鹽法制度也能過得去,沒必要無事生非的折騰回去。

秦德威嘆口氣,隨便開了句地圖炮:“陛下禦臨十數年,夙夜求治,至今未能大成。

原本臣不太明白,問題出在哪裏,今日看到蔡學士等人,忽然就懂了。

這樣鼠目寸光之人充斥朝堂,天下怎麽可能大治?”

對禮數很講究的嘉靖皇帝,此時覺得秦德威實在不像話,叱道:“沒規矩!若說不出道理,打四十廷杖!”

秦德威連忙收斂姿態,謹言慎行的說:“並非下臣放肆,只是感到蔡學士等人枉為講官,卻不明開中法真正意義,感覺我大明人才匱乏,深深失望而已!”

又趁著皇帝沒發作,秦德威趕緊開講:“當年太祖高皇帝時,曾經有南北榜案。

因為考官取中的士子都是南人,北人無一上榜,所以高皇帝殺了所有考官。

而後高皇帝定下了南北分榜比例,保證科舉取士不至於全部集中於東南。

以太祖高皇帝之雄才大略,自然懂得南北均衡之道理。祖宗垂訓在前,蔡學士這種人為何反而故意裝不知道?”

眾人大都是做學問的,一時沒轉過彎來,不知秦德威突然扯起這件陳年舊事作甚。

又聽秦德威繼續說:“天下鹽產半數是淮鹽,開中法簡而言之,就是北方邊鎮輸糧,然後東南支鹽。

如此橫跨數千裏的勞煩,難道僅僅只是為了邊鎮物資充足?

其根本之意,是用東南鹽產財富,補貼北方邊鎮!

祖宗連科舉大典都要講究南北平衡,難道經濟財富就不需要了?”

這個角度倒是挺新穎的,殿上眾人一時都陷入了深思。

秦德威盯著蔡昂,咄咄逼人的說:“蔡前輩是不是還想問,北方邊鎮窮困,與東南有什麽幹系?”

蔡學士想反駁,沒有這麽想!

但秦德威只是自問自答,並沒有給蔡學士說話機會:

“防範北方韃虜的,是大明舉國之事,並不是北方幾個邊鎮的一家之事!

難道北方邊鎮活該年年與韃虜打生打死,東南半壁只需要安享太平?

所以祖宗高瞻遠矚,不嫌其煩的用開中法,轉移東南物力支援北方邊鎮。

改為折色法後,其實就是將東南與邊鎮斷絕!是朝廷與東南鹽商聯合起來,擠壓北方鹽商!

若繼續折色法,今後兩淮鹽商都是距離鹽場更近的東南商人,財富也都留在東南!

窮地益窮,富地益富,北方邊鎮也都是大明子民,若民生凋敝,拿什麽去抗擊韃虜?

所以陛下可曾體察到,太祖高皇帝之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