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三章 不見不散(上)

翰林院眾人搞不懂秦德威的自豪感從何而來,但也不能不佩服秦德威的勇氣。

因為大家都知道,彈劾一個正當紅的、上升時期的權臣,是風險很高的事情,無異於逆流而上。

而且在當前,嚴嵩就相當於“新禮制”的代表,彈劾嚴嵩很容易就會被皇帝認為是對“新禮制”的不滿。

這才是最要命的,你秦德威就不怕被皇帝誤判?前戶部左侍郎唐胄如今還在詔獄裏吃牢飯呢!

卻說嚴嵩從嚴尚書變成了嚴閣老之後,可謂是春風得意,仿佛年輕了十歲。

雖然他也承受了很多異樣的目光,但總體形勢還是好的。

而且嚴閣老相信,這些異樣的目光會隨著時間的流逝而逐漸淡化的。

當年被千夫所指的議禮派,不也都善終了嗎?霍韜雖然依舊沒人緣,但還是穩穩的身居高位。

除此之外,嚴閣老也很明白,當前自己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徹底終結大禮議,建立新禮制,這是皇帝賜予自己的使命。

“稱宗入廟”四個字看著簡單,其實不只是九月十一當天的廟禮,而是前後一系列復雜儀禮組合。

入廟之前禱告祖宗,文武百官加誥命夫人都要出動的入廟之禮,恢復明堂大饗古禮,最後還要敬告皇天上帝,樁樁件件全都要仔細準備。

嘉靖皇帝對各種禮法十分講究和敏感,所以不能輕忽,必須辦好了。

所以嘉靖皇帝才會讓他嚴嵩以大學士兼任禮部尚書,全權調動太常寺、光祿寺、鴻臚寺等相關禮制衙門的一切資源。

除了禮制事務,對嚴閣老而言第二重要的事情,就是處理好與首輔夏言的關系。

所幸的是,夏言心裏雖然不爽,也失去了往日的親近,但目前還不認為他嚴嵩是威脅。

大概在夏言心目裏,只是認為他嚴嵩擅作主張,投機成功了而已。

所以嚴嵩很清醒的判斷出,只要自己繼續在夏言面前保持卑躬屈膝的謙卑姿態,不在內閣公然爭權,吃軟不吃硬的夏言縱然不爽也下不了狠手。

只要夏首輔礙於表面風度不發狠,那麽自己就能苟在內閣偷偷發育,對初期而言這就足夠了。

最近另外一件讓嚴嵩比較暗爽的事情就是,鴻臚寺卿樊大人主動插手四夷館事務,撤銷了嚴世蕃駐廣東的差事。

這種不用自己去打招呼,就有朝廷衙門主官主動把事情辦了的體驗,對嚴嵩而言還是第一次。

放在之前,因為秦德威的存在,沒人願意做這種事情。

而現在,則有人肯為了他去得罪秦德威了,這就是身為內閣大學士的份量!

嚴嵩一邊想著,一邊邁進了內閣辦公地文淵閣的中堂。

有個中書舍人正在裏面等,看到嚴閣老進來後,就將一封奏疏交過去。

並稟報說:“夏閣老吩咐,將這封奏疏分發給嚴閣老,請嚴閣老自行處置。”

嚴嵩十分詫異,夏言在內閣十分專權,很少有讓其他閣臣“自行處置”的時候。

他先接了這份奏疏過來,打開後先看署名,一長串官銜後面是“臣秦德威”。

再粗覽正文,足足激情辱罵了三頁紙,被罵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文淵閣大學士兼管部禮部尚書嚴嵩!

嚴閣老頓感血壓立刻飆升!我究竟做錯了什麽,讓你秦德威寫滿了三頁來罵我?

他習慣性的就想去找夏言,讓夏師傅評評理,再去管管那該死的秦德威!

往常的過去,嚴嵩一直都是這樣做的,遇到難搞的人和事就去找夏言。

但這次嚴嵩剛站起來,忽然就意識到,今時不比往日了,舊時光已經一去不復返。

夏言雖然就在隔壁房間裏,物理距離比過去拉近,但心理距離更遠了。

而且他嚴嵩現在也是一名內閣大學士了,要用大學士的手段來解決問題!

大學士與其他大臣最大的區別是什麽?那就是與皇帝的接觸。

文淵閣北邊,道路的對面就是文華殿,天子日常辦公所在。

只要皇帝在文華殿裏,內閣大學士隨時可以穿過馬路,去對面覲見皇帝,這是其他任何大臣都沒有的政治待遇!

此時嚴嵩就拿著奏疏,走出內閣大門,來到文華殿。

現在夏言已經不配幫自己評理了,那就讓嘉靖皇帝來評這個理!

嘉靖皇帝一目十行的看完這份奏疏,對嚴嵩發出了一個靈魂拷問:“秦德威究竟為何罵……彈劾你?”

嘉靖皇帝也知道,秦德威是個聰明人,總不可能無緣無故就罵人。

嚴嵩賣慘說:“臣委實不知,近日與秦德威毫無接觸,只專心於禮制事務,不想突然就遭受彈劾。”

雖然沒有明說,但也是瘋狂的暗示著什麽,秦德威罵我嚴嵩就是破壞禮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