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三章 又是一個春天

在同鄉官商和秦德威的聯手壓迫下,年輕的胡宗憲不得不迅速接受了監察禦史、巡視漳、泉、寧、紹等處海防這項差事。

“漳、泉、寧、紹”這四個字是秦德威親自擬定的,只說“閩浙”太過於寬泛,怕胡宗憲找不到重點,所以把“閩浙”改成了這四個字。

漳州府、泉州府、寧波府、紹興府,懂得都懂。

這次胡宗憲從頭到尾,在京城只滯留了十來日,包月了又像是沒包,便被驅趕著重新踏上了宦途,遠赴數千裏之外的海疆。

送胡宗憲上路的時候,秦德威又強調說:“你去巡海,切記只看不說,以調查記錄為主,嚴禁打草驚蛇!必要時候,可以暫時和光同塵。”

胡宗憲只答了句:“你說和光同塵?這個我擅長!”

往後對秦德威而言,嘉靖十八年就沒什麽大事了。

嘉靖皇帝一個月不上朝,大臣們以為皇帝在休息養病。

嘉靖皇帝兩個月不上朝,大臣們也樂得清閑。

嘉靖皇帝三個月不上朝,大臣們有點想念皇帝龍顏。

當嘉靖皇帝半年不上朝,大臣們開始慌了。

嘉靖十八年就這樣過去,當嘉靖十九年到來時,大臣們似乎已經漸漸習慣了不上朝的官場生活。

皇帝不上朝這種事吧,又不是沒見過,當今聖上的爺爺成化天子不也是躲在深宮十幾年,也許是隔代遺傳了呢。

比起完全不見大臣的成化天子,今上好歹還有幾個大臣入直無逸殿侍奉左右,不至於內外隔絕,君臣徹底斷開。

等到嘉靖十九年一開春,朝廷就發生了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情,有禦史謝瑜上疏彈劾大學士嚴嵩貪汙受賄。

但嘉靖皇帝只批了個“知道了”,然後就置之不問,完全沒有追究的意思。

朝野上下小有議論,不知這謝禦史背後到底是誰?

有人說這是某首輔敲打嚴閣老,有人說這是某中堂擠壓嚴閣老,有人說……沒有第三種了。

最近天下承平無事,秦德威正坐在文淵閣裏閉目思考國家大事,忽然中書舍人方佑匆匆走了進來,驚醒了秦中堂。

秦德威皺眉道:“有何事情?”

“方才下官去西苑迎和門送奏本,遇到了嚴閣老!”方佑稟報說:“然後我被嚴閣老訓斥了一頓,嚴閣老還說,讓中堂您不要弄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花招!”

什麽小花招?秦德威稍感迷惑,最近他並沒做什麽啊,就只坐著看夏言和嚴嵩明爭暗鬥了。

隨即秦德威就想到,莫非嚴嵩說的是被彈劾貪汙受賄這件事情?

現在怎麽說呢,大明官場早已經沒有好幾十年前的質樸剛健風氣了,送禮這種不正之風已經不可逆的流行了。

不過數量級也還沒誇張到幾十年以後的程度,從歷史角度來看,嘉靖前期算是一個承前啟後的階段……

沒法子,王朝周期律在這裏擺著,古今中外,誰能跳出這個天道?

據秦德威所知,就目前這個階段而言,首輔夏言其實收的比奸臣嚴嵩多,夏首輔的生活也比嚴嵩更奢侈。

所以在秦德威眼裏,嚴嵩現在被彈劾貪汙受賄,要說冤枉也是冤枉,要說不冤也是不冤,全看標準如何制定了。

但這跟他秦德威有什麽關系?又不是他秦德威指使別人幹的!

方佑提醒道:“中堂不可不防,嚴閣老可能是故意往你身上潑水,讓別人以為中堂斤斤計較,做人做官不行!”

秦中堂拍案道:“這個鍋我不背!”

及到次日,禦史陳春上疏彈劾秦德威遲到、早退、曠工、逾禮四大罪狀,斥責秦德威屍位誤國!

然後秦德威連忙上疏謝罪,而嘉靖皇帝在秦德威謝罪疏上批道:“無事生非,罰俸半年。”

這又讓朝臣議論了,沒想到開春來接連兩個重臣被彈劾。

但熟悉官場脈絡的人發現,彈劾秦學士的這個陳禦史,不是秦學士的同年嗎?聽說陳禦史與秦學士走的挺近的,難不成是自導自演?

於是聰明人當即恍然大悟,秦學士這可能是內涵嚴閣老!

所以嚴閣老被彈劾這件事,可能真有第三種說法,就是嚴閣老打算加大撈錢力度了,所以自導自演被彈劾,目的是試探皇帝能否容忍他受賄!

這真是人心不古啊,當今大學士們唯一收禮少的人,就是唯一不預機務的那個了。

雖然秦學士各種不做人,但“清廉”方面一直也算是公認的強者了。

正在無逸殿入直的嚴嵩聽到這個最新風行的傳言,差點堵心得連今日份青詞都沒寫完。

其實這種勾心鬥角都是內廷大臣的日常,過去也就過去了,習慣就好。如果不能習慣的,早就致仕歸鄉了。

至於政務,該怎麽運轉還是怎麽運轉。一年之計在於春,這個春季最頭疼的就是戶部,用於西苑的開銷支出暴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