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一章 誤盡平生是一官

事情到了這個程度,那簡直就是“秦中堂之心,路人皆知”了。

幾個人跟著秦中堂一路走來,現在也都開始嘀咕,秦中堂到底是為了嶽武穆來的,還是為了嶽王廟來的?

這倆不是一個概念,嶽武穆是虛化的,嶽王廟是實體。

要說祭拜嶽武穆,秦中堂確實也祭拜了,但更多的心思好像都在別處,一直在琢磨怎麽重新折騰嶽王廟。

到了神道牌坊說牌坊太差,要重修一個;到了門樓說楹聯不好,再寫一批;到了正殿又說牌匾不行,還是要親自動筆寫個新的。

到了墓園後,又說要重鑄奸佞跪像警示後人,還比以前再多鑄兩個人。

此時隨行那幾個人就有點無語了,別人到了景點,最多就是添個“到此一遊”的刻字,秦中堂則是直接把景點重制再加上自己署名。

大家猜測,這兩種心態可能都是一樣的,只是秦中堂表現出來的方式更高級一點。

而且秦中堂權力在手,錢也不缺,無人能阻擋他罷了。

但等“人從宋後少名檜,我到墳前愧姓秦”和“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人”這兩句精妙的話出來後,眾人又產生了新的猜想。

難道秦中堂其實是為了發表這幾句足以流傳後世的名言,才專門來嶽王廟的?

反正無論如何,秦中堂的目的肯定是能達到的,有權的人想做事就是這麽容易。

田大參遍投其所好的說:“既然中堂如此推崇嶽武穆,何不題詩留念?”

文人到了勝跡,尤其是能體現價值觀的地方,總愛寫點什麽,更別說秦中堂這樣詩霸了。

秦德威提起筆來,隨便一寫:“山川不朽仗英雄,浩氣能排岱嶽松。嶽少保同於少保,南高峰對北高峰。”

於少保就是力挽狂瀾的名臣於謙,他是錢塘人,所以才會在這裏帶出來和嶽飛並稱。

“好詩!妙極!”旁邊這幾個同行之人大聲喝彩,仿佛看到了世間罕有的絕妙作品。

秦中堂不禁暗嘆一聲,自從身居高位之後,連寫詩都這麽無趣了。

地位不高時,寫出了好詩詞,別人都是發自內心的欣賞和叫好,以及對自己詩才的震驚。身為作者,那是很有成就感的。

而現在,就算自己寫的是一坨屎,一樣也能收獲到最響亮的稱贊,可還有什麽意思?

旁邊這幾個人叫完了好後,忽然發現秦中堂情緒不高,不知道又是怎麽了。

隨即又聽到秦德威嘆了口氣道:“誤盡平生是一官,我十分後悔成了秦狀元秦中堂,不知失去了多少人間雅趣!”

這話眾人都接不上,主要是實在理解不了秦中堂的高遠境界。

要只說“誤盡平生是一官”,他們又何嘗不是?不然為什麽站在這裏舔某中堂?

感慨完畢後,秦德威重新提起了筆,又寫下了一個題目是《精衛》,然後加了一段小序:身負王命祭拜嶽武穆有感。

這題目讓別人莫名其妙的,在嶽王廟寫什麽精衛,這實在不搭啊。當然秦中堂有權任性,愛寫什麽就寫什麽。

“萬事有不平,爾何空自苦?長將一寸身,銜木到終古。

我願平東海,身沉心不改。大海無平期,我心無絕時。

嗚呼!君不見西山銜木眾鳥多,鵲來燕去自成窠!”

眾人看完詩篇全文,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秦中堂是借精衛自喻,表達志向。

秦中堂奉命南下就是為了平定東海,與精衛填海的典故暗合,所以用起來倒也十分恰當。

作為杭州文壇盟主,田大參還是很有發言權的,當即又叫好道:“好詩!中堂的作品比之從前,有返璞歸真、大巧若拙、重劍無鋒之境界了!

全無炫技之痕跡,行文質樸沉郁,具有非常自然的感染人心之氣息!”

假作真時真亦假,秦德威含義不明的輕笑幾聲。

童漢臣不甘寂寞的也稱贊了幾聲,然後吹捧說:“秦板橋為國盡忠,不惜身蹈萬裏波濤,我看秦板橋可以精衛為號也!”

秦精衛:“……”

你才號精衛,你們全家都號精衛!堂堂一個平倭的主帥,怎麽能號精衛?

算了,不知者不怪,沒必要計較了!秦德威拉下臉,轉身就往外走。

新官上任三把火之一,祭拜嶽武穆這把火燒完了,該做的都做了,可以走人了!

眾人面面相覷,給秦中堂贈號精衛明明挺好的,怎麽還不高興了?

這秦中堂當真是喜怒難測啊,真難伺候!

聽說陛下還清醒時,就是這種脾氣,也不知道是不是秦中堂跟陛下學來的帝王術。

因為實在有求於秦中堂,眾人連忙追上了秦中堂的腳步,陪著秦中堂一直走到了嶽王廟門樓外。

再往前走,過了牌坊就算出了景點,後面就不好再繼續跟著秦中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