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同樂

今日之事比當初讓波斯犬下水捉魚更讓趙崇無言以對。

他緘默扶額, 略一遲疑是否在未被注意前悄悄離開便先被自己母後瞧見。

周太後發現皇帝的存在以後,雲鶯以及周遭一眾宮人也發現他。

宮人們紛紛跪地行禮,而周太後坐著冰橇到趙崇附近,面上依舊笑容洋溢:“陛下來了。”

趙崇一頷首, 淡定喊得聲“母後”。見周太後要從冰橇上下來, 他便伸出手去扶,又聽周太後笑道:“這波斯犬當真厲害, 這冰橇坐著也實在有趣, 倘若放在別的時節卻享受不到這種樂趣。”

“陛下不如也試試?”

當周太後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雲鶯正走上前來與皇帝行禮請安。

她規規矩矩福身行禮, 復不動聲色覷向趙崇。

見他面上一本正經再想象一下他坐在冰橇上的模樣, 倒是有些想看。

但要不要攛掇皇帝陛下這是另一個問題。

若把人惹惱便不美了。

而趙崇聽著雲鶯湊趣般的心聲, 看她面上矜持微笑,只覺無奈。

天子堂堂的威儀, 也是能拿來玩樂的嗎?

湖面冰冷,趙崇不動聲色與眾人免禮,方含笑對周太後道:“母後相邀,朕本不應推辭, 但這般恐多有不妥,朕還是不試了。”兩句話說得冠冕堂皇了些。

周太後便笑:“陛下自秋狩以來少有閑暇,今日不如也放松放松。”

心下直道,陛下什麽都好,唯獨年紀輕輕便太過正經,這麽憋下去沒得哪日被自己憋壞了。

憋、憋壞了?

趙崇感覺周太後眼裏的自己似乎越來越奇怪。

雲鶯聽見這話,想起周太後剛剛對自己叮囑過多關心關心皇帝, 於是沒有再遲疑猶豫, 她也笑著道:“時值隆冬, 正是冰嬉、騎木之時,臣妾記得在書上看過,赫哲人發明狗車,便是為冬季出行方便,也似這般讓狗兒拖車。京城百姓冬日也常做了冰橇、冰鞋相伴著在結冰的湖面上玩耍,陛下不如趁此時節與民同樂。”

“與民同樂”幾個字說得甚巧。

周太後贊許看一眼雲鶯,皇帝心系民生,以此相勸再合適不過。

京城尋常百姓縱然有冰橇也難有這麽多狗兒幫忙拖車。

赫哲人有舊例,可避免皇帝不情願。

“淑順儀說得極是。”

周太後笑吟吟又開口說,“陛下不如趁此機會與民同樂。”

如此極力相勸,趙崇再難推辭。

他便在周太後和雲鶯的注目之下坐上那冰橇。

本早已習慣萬人景仰的皇帝,此時心下莫名的不自在。

但不露聲色,面上是一如既往的鎮定與從容。

直至宮人驅使幾只獵犬,它們過得半晌卻一動也不動,趙崇臉上的鎮定出現裂縫。而當獵犬終於動了,卻艱難拉著他滑出去十來步遠,便又停下來,那裂縫逐漸擴大,將他的鎮定與從容悉數擊碎。

趙崇:“???”

嗯,一定是因為他比旁人身強力壯,所以這幾只狗兒拉不動他。

額頭青筋直跳的皇帝陛下竭力壓抑住脾氣、自我安撫。

未曾想,耳邊陸續傳來幾聲笑。

那笑聲極力忍耐。

盡管如此,笑聲裏的愉悅與快活絲毫藏不住。

趙崇:“……”

他目光幽幽朝周太後和雲鶯看過去,卻見她們齊齊別開臉假裝什麽也不知。

而兩名負責驅使獵犬的宮人見狀則不禁在天寒地凍裏冷汗直冒。

惹得皇帝陛下這般丟臉,他們小命也怕難保。

“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兩名宮人在同一刻想到被降罪的可能,立時在冰面上拜倒開口求饒。

趙崇見他們抖若篩糠、戰戰兢兢,因是無心降罪,臉色稍緩道:“起來吧。”當下從冰橇上下來,對轉過臉來的周太後和雲鶯道,“朕還有事,不能陪母後了,讓淑順儀陪母後玩上一陣再回永壽宮。外面天冷,母後也仔細些。”

周太後知皇帝是覺得多少丟臉了,不願意在此處多待。

卻又希望他能夠真正放松一回。

周太後朝著雲鶯望去。

雲鶯感覺到周太後的視線,知自己該做點兒什麽,便上前幾步到趙崇面前。

“請陛下留步。”她沖趙崇露出個盡可能真誠的笑容,說,“臣妾本有事想求見陛下,趕巧陛下過來,倒讓臣妾占了個便宜。”略略停頓,見皇帝在聽,她才繼續道,“臣妾想和陛下討要兩匹小馬駒,再討要一輛能坐得下許多人的冰床,不知陛下可否恩準?”

雲鶯所說冰床與冰橇有所相似,一樣可以載著人在冰面上滑行。

而那兩匹小馬駒無疑是要用來拉冰床的。

馬駒力氣大,不會如獵犬般鬧出拖拽不動的尷尬局面。

這是在委婉讓他留下。

趙崇聽明白了雲鶯話裏的另外一層意思。

周太後也是,因而周太後笑道:“正是如此,哀家方才和淑順儀說呢,這冰橇只能一人坐,不夠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