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花燈

榮安縣主不想在這個時候離開。

可不待她開口, 皇帝身邊的大太監夏江上前來等著候著她將花燈遞過去。

陛下方才不在勤政殿,又提及太後娘娘,想是去永壽宮請過安。

便大抵曉得她尚未去與太後娘娘請安……

榮安縣主只得將手裏那盞花燈遞給夏江,亦無法多留。

她想著, 自己得快些去永壽宮, 再快些回來。

趙崇卻在榮安縣主離開後命夏□□人去月漪殿請雲鶯過來一趟,也命其將榮安縣主的這盞花燈送到側間。

不多時雲鶯便過來了。

夏江說皇帝在側間, 雲鶯入得殿內後徑自朝著側間去。

至於皇帝為何派人去請她來勤政殿, 宮人沒有提,她也沒有問。

卻未曾想, 剛踏入側間, 甫一擡眼便見趙崇立在一張靠近窗戶的書案後。雲鶯視線首先落在趙崇隱在光影下的英俊側臉, 繼而落在他修長的手指,在他指間是描金盤龍紋墨錠——他正慢條斯理在研墨。

“臣妾見過陛下, 陛下上元吉祥。”

雲鶯慢慢走上前去與趙崇行禮,而趙崇也已經停下手裏的事情,擡頭看她,嘴邊笑意淺淺。

“來。”他朝雲鶯伸出手。

雲鶯便繞過書案走到趙崇的身側, 余光瞥向擺放在書案一角的那盞花燈。

花燈做成波斯犬的樣式,將獵犬體態拿捏得極到位,可謂栩栩如生。

除了,沒有畫眼睛……

看清楚這盞花燈,雲鶯有一瞬愣怔,又擰眉。

她去看趙崇,趙崇單把那盞花燈取過來擺在他們兩個人面前, 復取過一支玳瑁管紫毫筆, 蘸滿墨汁, 遞給她。

“這盞花燈只差愛妃點睛之筆。”

趙崇沖雲鶯微微一笑,那支紫毫筆也被塞到雲鶯手中。

這盞花燈乃是他熬得兩宿親手做出來的。

雲鶯說要他畫龍,她點睛,但她之前所做乃是一只波斯犬花燈,他便也照著阿黃的模樣做出這盞花燈,只待她將眼睛畫上,便成了——也如她之前所說,她出過力,可以理直氣壯拿去今日燈會上展示。

那日將她那盞花燈收走,她離開後,他也猜到她不會另做一盞。

他連續兩日犧牲睡覺的時間,親手做出這一盞波斯犬花燈,想必她會喜歡,也會心生感動。

更說不得投桃報李,往後對他比從前要更好。

手中捏著紫毫筆的雲鶯依舊擰著眉靜靜看自己面前這盞波斯犬花燈。

半晌,她問:“這盞花燈……莫不是陛下親手所做?”

趙崇腳下挪一挪步子,從身後擁住雲鶯,握住她拿著紫毫筆的手,微低下頭,在她耳邊語氣淡定道:“不過花得兩宿便做出來了,算不得什麽。”

兩宿?

雲鶯仰面去看趙崇,仔細瞧一瞧,眼下果然兩片青黑,顯然不曾休息好。

花燈的描摹看得出來出自趙崇之手。

好歹她之前曾得過皇帝一副阿黃的丹青,並且那畫掛在月漪殿內,每日“擡頭不見低頭見”,看也看熟悉了。

見雲鶯心下明白他的辛苦,趙崇心中微感得意,摟在她腰間的手臂收緊。

他看著她說:“朕身體康健,便熬上兩宿也不妨事。”

雲鶯收回視線低下頭。

避開趙崇的目光,她只覺無言以對,忙到要夜裏不休息才有時間做這麽一盞花燈,何必呢?

正當豎起耳朵等著雲鶯感動與歡喜的趙崇聽見一聲“何必”,嘴邊的笑容頓時凝滯住。他這麽費心費力,便得到一句“何必”?趙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無須如此的。”

雲鶯拿著紫毫筆重新去蘸墨汁,盡量輕聲細語說,“陛下的身體遠比一盞花燈要緊得多。”

趙崇聽言,心緒稍緩,原是關心他的身體才覺得不必。

他唇邊笑容依舊,湊近吻一吻雲鶯的耳朵:“是朕自己想要做的。”

花燈已然做好,雲鶯自也樂得笑納。

總歸沒道理白白浪費皇帝陛下這兩夜的辛苦。

只是當真要她下筆“點睛”,雲鶯多少擔心會將這麽好看的花燈給毀了。

哪怕不毀,恐怕也要多出“敗筆”。

趙崇見雲鶯猶豫,反而一笑,再次握住她的手:“別怕,朕陪你畫,若畫毀了便算朕的。”

下一刻,那波斯犬花燈有了眼睛,也沒有被毀,雲鶯長籲一氣。

花燈晾在書案上。

趙崇牽著她離開書案去凈手,少傾拿帕子替她擦去手上的水珠才帶她走向羅漢床,兩個人相繼坐下喝茶。

榮安縣主的那一盞花燈便擱在羅漢床榻桌上。

雲鶯想要不看見也難。

她抱著茶盞慢慢喝得兩口熱茶,同樣辨別出榻桌上擺放的這盞花燈應出自某個小娘子之手。

尤其是,花燈角落處用簪花小楷寫著一句“山有木兮木有枝”。

“山有木兮木有枝”的下一句是“心悅君兮君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