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四)往事(第2/3頁)

他專心致志地琢磨這件事,想得直發呆。

五分鐘後,他看到了一輛破舊的車帶著滾滾塵埃而來。

他有點開心,撐著身體站起身來,又擔心自己走到明亮地帶,會在第一眼嚇到爸爸,只好盡量避著火光、踩著陰影走。

在那輛車停穩後,翻卷不息的塵煙也平息了下來。

海寧的步子再也邁不開了。

這輛車,他認得。

從駕駛座上蹦下一個陌生的男人來。

他踱了兩步,中氣十足地大罵:“操,手腳太麻利了吧?!人我還沒拉來呢。”

海寧僵硬在了原地。

寒浸浸的陰影,將他的心神一口吞沒了進去。

是他錯了。

他明明知道車上有五個人。

一個指揮者,三個雇傭兵……

……還有一個司機。

他竟然忽略了那個司機,也可能是雇傭兵。

父親不是非要拉到終點才殺不可的。

一個容易心慌意亂的小男人,一個格鬥考核常年吊車尾的平庸警察,交給專業的殺手,等一個紅綠燈的功夫就可以處理掉了。

……

司機以為他的同伴沒走遠,便舉步走向了火場一側:“奇哥?!隆尼!人呢?哪兒呢?”

當他的身影被工廠彼端的陰影吞沒時,海寧沖向了車子。

他祈願著該發生的不要發生。

然後,他看到了爸爸。

他躺在副駕駛座上,安靜得仿佛睡著了。

他的喉嚨被精準地割斷了,整個人泡在了血裏,身下汽車靠墊都被浸透了。

為了讓他看起來像是被悍匪殺死的,他的面頰被零零碎碎地砍了七八下。

“爸爸啊。”

海寧踮著腳,趴在窗邊輕聲地叫,像是怕驚擾了男人的好夢:“……爸爸。”

一切都不該發生的。

如果不是他隨口的一句話,提醒了爸爸關於“酒神世界”的異常,那個搶劫“酒神世界”的青少年,一定會被認定是意外死亡。

那麽,今天的現在,他們應該吃完了晚飯吧。

媽媽身體不好,會早早睡著。

而他會把哭泣的弟弟抱上天台,穿行在霓虹間,輕聲唱著搖籃曲,等著接下夜班的爸爸回來。

海寧機械地想著這一切時,已經平靜地躲到了車底。

他手裏攥著一把從腫眼泡那裏繳獲的粒子切割匕首,任由熊熊憤怒和仇恨煎熬著自己的思想和身體。

可他一動不動。

連他都訝異,自己居然能這樣平靜地躲藏起來。

一雙腳由遠至近。

司機顯然是沒有找到同伴的去向。

所以他暫時放棄了搜尋,打開了副駕駛的門,要把爸爸拖下來,把他投入那堆烈火中去。

偷襲這種事情做熟了,一點不難。

粒子切割匕首像是切割熱奶酪一樣,把他的腳背釘穿時,海寧手執割斷的汽車油管,趁他動彈不得時,噴了他一臉一身。

在司機一臉錯愕兼駭然時,海寧擲出了從一枚精致的銀色打火機。

這是他從酷愛煙草的高個子手裏逃出來的。

火舌呼喇一聲躥起來的時候,灼灼映亮了半個天空。

這讓海寧不合時宜地想起了一首課本上的詩詞。

東風夜放花千樹……一夜魚龍舞。

海寧面無表情地看了那個痛苦奔走的火人一會兒,進入了貨車駕駛座,想把車開回去。

然而想要啟動,還需要二次面部識別。

海寧趴在駕駛盤上觀望片刻,無奈地確定那個倒在地上熊熊燃燒著的人已經不存在“臉”這種東西了。

他把臉埋在充斥著汽油和血腥味的左手掌心,細聲細氣地笑了出來。

怎麽辦呢。

要怎麽回家呢。

回家要怎麽跟媽媽說呢?

就在大腦嚴重過載的海寧認真地苦惱著時,頻道裏傳來了沙沙的對接聲。

查理曼的聲音出現了那邊。

“喂,在嗎?”

海寧愣愣地望著電台片刻,壓低了聲音,努力學著大人的腔調:“嗯。”

其實這沒什麽必要。

因為脫水和失血,他的嗓音嘶啞得可怕。

而查理曼顯然也正因為什麽事情慌亂著,無暇顧及這邊的異常。

——海寧作為一只魚餌,本該是這件綁架案裏最容易死的那個。

除了他的父母,沒人覺得他該活著。

查理曼焦躁道:“這裏出了點小問題。過一會兒,你帶他們中的隨便一個人回來收一下尾。”

“這家的病秧子女人不好對付,她發現不對了。”

“鬼知道是什麽原因……是你們做得太專業,還是你腳脖子上那個蜘蛛紋身被她瞧見了——‘白盾’不準紋身的,我早就告訴過你要遮好!要不是這種事不能用自己人,我何必要讓你來裝成‘白盾’的警員……”

查理曼咽了一口口水,精神焦灼得聲音都在發抖:“她什麽也不問,什麽也不說,居然直接想動手殺我。媽的,媽的!瘋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