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五)往事(第2/2頁)

他陳述著一個事實:“你打藥了吧。我看你的藥勁兒說話就過。”

海寧討厭他這樣的語氣。

他那種猶猶豫豫又帶著點溫柔的語調,像爸爸。

他的神經,就被這麽一個“像”字徹底壓垮、崩塌。

海寧的身體晃了晃,向前倒了下去。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他的身體似乎是徹底被耗空了。

他疲憊得連動一動手指都做不到。

好在那男人的胳膊始終攔在自己胸前。

男人沒費什麽力氣就把他橫抱了起來,遠離了那片火海。

海寧竭力想動,卻無力可用,連聲帶也一齊罷了工。

他貪戀著望著那一點的火光,希望媽媽的一片衣角,弟弟的一片繈褓,能被這場滔天大火托到半空。

好歹再見一面。

“別看了。”男人似乎能看穿他的心思,“你沒有那麽多時間。你去不了那裏,殺不了你恨的人。你得先活下來。”

男人是個怪人,沒有人回應他,他也能嘮嘮叨叨,自顧自地發展出一篇長篇大論來:

“活著才是最好的,活著有希望。”

“我現在一個人,就活得挺好。……啊,應該說前不久才變成一個人的。不過我還是活得挺好。嗯。”

“你想知道我是做什麽的嗎?”

“唔……你就當我是在銀槌市一個打掃衛生的吧。反正好像也沒差。”

“我也不知道帶你去哪裏,不過我不是壞人……這麽說也不對。總之不會把你抓去賣,也不幹黃賭毒什麽的。我跟你說說我的計劃啊,我帶你去我的朋友那裏,先讓你活著,再想辦法給你弄條新手臂吧。……嘖,我不喜歡義肢啊。不過算了,等你醒了聽你的吧,不想要就不要,想要我給你弄一條。”

……好吵。

男人絮絮叨叨了一大篇,絲毫不見疲累。

他緩了一口氣:“你還想問我為什麽救你吧?為什麽呢……”

為了自己的心血來潮一時啞然,抓耳撓腮地沉默半晌:“因為有個人想要我不要一個人。”

這話拗口,聽得海寧一陣陣犯著昏沉,眼皮的肌肉也酸痛起來,帶著他往黑暗的更黑暗處墮落下去。

男人的聲音也變得遙遠而不真切起來。

“我姓傅,叫傅……”

海寧沒大聽清楚這一句,卻聽清了下一句:“你叫什麽名字?算了,等你醒了再問。”

彼時的海寧沒有機會回答,也不知道該回答什麽。

而現在的寧灼清楚地知道這個答案。

他抓住了“羅森”先生濕膩的頭發,將他拉離了茶幾,一路拖出房間,來到了清凈的酒吧走廊上。

早已被摔成破爛的“酒神世界”從“羅森”的腦袋上脫落。

看到“羅森”被寧灼活活拖出來,原本蹲在兩側包房裏、隨時觀察情勢變化的“清道夫”們齊齊愣住。

如果寧灼老實上交鑰匙,喝杯酒就走,那他們也不必和他起正面沖突。

如果寧灼把“鐵娘子”的事和昨晚的“白盾”事件聯系起來,捕風捉影,借機勒索,他們也會想辦法讓寧灼因為“意外”再也回不了“海娜”。

……但眼前的這個寧灼突然暴打羅森的情況,並不存在於任何一套預案裏。

寧灼把他們給整不會了。

“告訴你的頂頭上司,他養的狗不乖,我幫他管教管教。”

寧灼的綠眼睛狼一樣閃著冷微微的光,咬字還是輕輕的,和小時候一樣:“看著我……看著我。我是寧灼,說,寧灼先生,謝謝你的管教。”

“羅森”頭破血流,兩耳嗡嗡作響,在鋪天蓋地的昏眩中,腦子裏只剩下了兩個字:

瘋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