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一)離散(第2/4頁)

寧灼翻身坐起,連帶著把小白也一手抄了起來,擔著腰,把他穩穩妥妥地送下了床:“老毛病。”

小白吸了吸鼻子:“我還以為你要死了呢。”

寧灼:“這不是答應了要死你手裏頭呢。”

說完這話,寧灼有些詫異。

已經有多少年,他沒有和人這樣不帶攻擊性地說點玩笑話了?

他不說話,小白也不吭聲,但寧灼並沒覺出尷尬。

和小白在一起,他似乎總有無盡的話想說。

寧灼瞥向了床頭那一捧花,反芻這一絲從心底裏漫出的溫馨,身體正要往後仰去,就感覺床側的小白身形微微發顫。

他問:“害怕?”

小白不說話。

寧灼對床頭燈下口令:“開……”

“別。”小白擰著手,打斷了寧灼,“別開。”

寧灼:“不是怕嗎?”

小白低聲說:“你不想讓我看見你的樣子。再等一會兒,等你好了再說。”

寧灼不和他廢話了:“開燈。”

在亮起的柔和燈光間,寧灼起身下地:“出去走走。”

小白:“你還在發燒。”

寧灼扳開他的右手手掌。

白色的小藥片,被他攥得快要融化。

寧灼將這苦澀的藥片直接咽了下去:“十分鐘就能好。走。”

夜間的“海娜”,是一條一條縱橫交錯的金屬走廊,冷清蕭瑟,踏在上面篤篤作響,空曠得仿佛胸腔裏都有了共振和回響。

“太單調了。”小白小聲點評,“應該設置一下系統,搞一些每天會變動的壁畫什麽的。”

寧灼:“怎麽,當這兒是你家?”

他的語氣不兇,玩笑成分更多。

小白擡眼看著他,不說話。

或許是因為今晚親眼看到了寧灼犯病,嚇著了他,小白這才第一次意識到,寧灼說他活不過十八歲並沒騙他,是有據可依的。

小白問他:“哥,你的這條胳膊是怎麽沒的?”

寧灼低頭,活動了一下鋼鐵的手指:“被人擺了一道。”

小白露出了憤慨的神色:“是誰動的手?!我找他去!”

寧灼指一指自己:“找我有事?”

小白一愣,直勾勾看向寧灼,眼裏又亮起了灼灼的仰慕的明光。

寧灼:“……”

他覺得這孩子的興奮點多少有點問題。

小白挪開了視線,遙望向延伸不休、似乎永無盡頭的封閉走廊:“寧哥,你不喜歡外面嗎?”

寧灼:“什麽?”

小白:“為什麽要藏到山裏呢?山上看月亮會很好。呆久了對身體也不好。”

他扯著寧灼的衣袖:“寧哥要呼吸新鮮空氣,精神會好很多。”

寧灼低頭看著他的手指,不說話。

小白今晚的話格外多:“寧哥,你說,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子的?我們也造一艘船,出海去看看吧。”

寧灼沒告訴他,自己的計劃完成後,他就會去死。

這些年他之所以活著,活的就是那一腔怒氣。

只是這些年,他多了很多牽絆,原本的計劃也越來越龐大,一旦發作,可能會直接把整個銀槌市直接攪個天翻地覆。

他只能這樣活著。

小白絮絮叨叨地想要構建的未來,他想也沒想過。

不知道怎麽回應,他只好揀了一個最不重要的點進行回答:“……我不坐船。”

小白好奇:“為什麽?”

寧灼語塞,眼睛望向一邊:“不坐就是不坐。”

小白想了想:“因為一年前的‘哥倫布號’?”

寧灼默然。

“哥倫布號”事件,在整個銀槌市鬧得轟轟烈烈,是銀槌市人心裏的一道傷疤。

一群年輕人不想生於此島,長於此島,葬於此島,於是攢起了一支探險隊伍,想要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銀槌島資源有限,科技發展始終以服務島上人們的生活為主,並沒有開發過對外的航線。

官方宣稱,他們發出的信號始終無人接收,也沒有接到過任何來自外界的訊號。

過去的世界版塊已經被揉得粉碎。

一旦離開銀槌市,他們的後勤、安全、前路,統統無法得到保障。

可即使知道一去不返,九死一生,這群年輕人們還是簽下了一重又一重的死亡契約和免責條約,跨過重重難關,滿懷希望地踏上了他們的征途。

在兩月之後,“哥倫布”號在大洋深處遇到風暴,就此沉沒。

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可當它真正傳來時,連《銀槌日報》都為之靜默了一天。

小白繼續猜:“寧哥不喜歡坐船?不喜歡水?還是暈船?”

見始終得不到寧灼回應,小白自言自語:“不坐就不坐吧,可我們要怎麽出去呢?”

寧灼聽著小孩充滿希望的奇思妙想,覺得那是和自己完全相異的世界。

因為過於遙遠,連“試一試”的想法都覺得奢侈而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