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五)連環扣

此時, 那條咬人的狗正坐在床前,雙手托腮,把擰幹了的冷手巾搭在寧灼額頭。

他脖子四周鑲嵌了一圈微紅微腫的指印, 不仔細看的話, 倒像是頸環一類的裝飾物。

聽到寧灼點他的名, 他乖巧地舉手發言:“汪。”

寧灼沒理他。

林檎沒聽到。

林檎拿出另一個通訊器,飛快查詢了“被狗咬傷”的注意事項, 字正腔圓地警告:“被狗咬了,要打疫苗。”

寧灼閉目養神:“哦。”

林檎這才反應過來,笑了:“你在跟我開玩笑。”

寧灼:“你腦子呢, 落家裏了?”

寧灼又看了一眼時間:“工作時間, 打電話給我幹什麽?”

林檎往前走了兩步:“在辦一個案子。想和你聊聊。”

寧灼垂目:“你一般不把‘白盾’的事情拿來問我, 那是機密。所以, 是我也知道案情的案子。”

和寧灼說話,是很省心力的。

林檎捏了捏鼻梁,說:“嗯。”

寧灼:“九月三十號那個案子?”

林檎:“嗯。”

寧灼:“那案子和長安區沒關系。你也不該負責這個案子。你現在在哪裏?”

林檎停頓了一秒, 據實以答:“亞特伯區。”

寧灼聽到這個答案,表情微微松弛了下來。

他計劃中的一環,成功銜接上了。

他問:“升職了?”

林檎溫和解釋:“不是升職, 是借調。”

寧灼冷笑一聲:“這種得罪人的臟活累活,不知道往後躲, 還要向前迎,也只有你了。”

是,只有他了。

林檎有才能, 無背景。

在“白盾”這種體系裏, 不出意外的話,他的終點就是查理曼當初的起點, 在某個治安混亂區域擔任負責人,操勞一生,熬盡心血,被當地大大小小的地頭蛇痛恨,最後,在一次夜班結束的回家路上,死在一處背街小巷裏。

體面一點的理由,是死於“醉漢襲擊”。

惡毒一點的理由,是死於“想要賴掉嫖資,被人活活打死”。

——銀槌市裏葬送的好警官太多,前車之鑒也太多。

林檎跟他們還不一樣。

他是孤兒,還是一塊不解風情的榆木疙瘩,等他死了都沒人給他收屍。

寧灼也不打算給他收。

所以,林檎需要一個機會。

嶄露頭角的機會。

不必浪費他才能的機會。

……能替他的父親伸冤的機會。

查理曼為人再惡心,但寧灼也從他身上學會了一件事:

機會遲遲不來的話,可以自己創造。

即使,這個機會,是讓他們二人的身份徹徹底底對立起來了。

這個昔日的朋友,在向他這個罪惡的策劃者詢問意見。

寧灼冷靜地分析,林檎到底是以朋友的身份來問,還是已經查到了什麽,在用“白盾”警察、專案組組長的身份,來套自己的話呢?

面對寧灼的揶揄,林檎全盤接受:“肯幫我想一想嗎?”

寧灼望著天花板:“你說。”

林檎:“換你來查這個案子的話,會從哪幾個方向下手?”

寧灼想:“毒藥來源。”

林檎:“查了,自制。”

寧灼:“有能力制造毒藥的人。”

林檎:“在查。有不少。”

寧灼:“在裏面找和犯人有交集的人。”

林檎輕嘆一口氣。

在這層層的條件篩選下,他基本鎖定了兩個人。

薛副教授薛柳,擁有制毒條件,沒有一切不在場證明,且動機充分——在金·查理曼是他殺女仇人的前提下。

但是,他能從哪裏弄到金·查理曼的臉模?還是能夠完美欺騙過“白盾”安防系統的精度?

除非是金·查理曼本人在清醒狀態下錄下臉模,否則絕不可能精細到這種程度。

而這條線被斬斷得相當徹底,根本無從查起。

再說,薛柳好不容易換來了一張金·查理曼的臉,一心復仇,居然是冒著生命危險,頂著這樣一張臉,跑去“白盾”總部,給一個死刑犯換藥?

如果說這算復仇的話,未免太過迂回了吧。

除非,那個死刑犯才是他真正要復仇的人。

可為什麽要換藥?

拉斯金作為強奸殺害了多人的死刑犯,第二天就要執刑,是無法活著見到後天的太陽的,他又何必去換?

那麽,就是藥有問題了。

那人根本不會死。

這樣的話,那一切就解釋得通了。

為什麽拉斯金死後,會蛻皮一樣變成曾經的死刑犯巴澤爾的臉。

為什麽巴澤爾的臉下還有另一張臉。

為什麽查理曼警督如夢初醒後,會果斷地對著他的臉開槍。

至於拉斯金的真實身份,林檎也通過一些違規手段,拿到他生前的體檢報告,手頭上是有能證明查理曼和他親緣關系的證據的。

一路推測到這裏,林檎發出了一聲無奈的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