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一)參商
攜裹著一身深秋山間的寒意, 寧灼快步進入了地下十六層。
轉入走廊,率先映入他眼簾的是一片碎裂的墻磚。
墻磚沿著一道漫長而猙獰的碎痕蜿蜒裂開。
寧灼路過它時,受到步伐震動, 有不少指甲蓋大小的細小磚塊不斷落下, 發出讓人頭皮隱隱發麻的“簌簌”聲。
守著閔旻的人並不多。
出於控制混亂的考慮, 現場只有於是非、鳳凰、金雪深和閔旻的助手小聞。
小聞看見許久不回的寧灼突然回來了,如見救星, 急急迎了上去,求助地喊道:“寧哥——”
寧灼一陣風似的從他身邊刮了過去。
閔旻是他帶進“海娜”的,她的情況, 他最清楚, 不需要聽任何解釋。
金雪深也無暇去問他這些日子來的去向, 識相地為他讓開了位置, 同時順便又狠狠剜了於是非一眼。
於是非乖乖低頭。
單飛白則收斂步伐,看向鳳凰與於是非。
二人會意,主動靠向了單飛白。
鳳凰知道, 事情的前因,外面的匡鶴軒肯定跟他們解釋過了。
於是她簡明扼要地說明了現如今的狀況:“一開始的時候她的確操刀攻擊人,不過現在她冷靜下來, 已經不怎麽瘋了,就是信不過我們, 非要等寧灼或者傅老大來。”
單飛白問她:“你和她關系不是不錯麽?”
他離開“海娜”之前,看到過她們兩個一起約好去抽煙。
鳳凰一聳肩:“我和閔旻關系的確不錯。……她?”
說著,她望向了角落裏單手扶刀, 身姿筆直地坐著的那個人:“‘她’是誰, 我都不知道呢。”
閔旻新換了造型,穿了一身修身又亮眼的紅色皮衣, 頭發剪成了整整齊齊的齊耳短發,右邊的眉毛被紋成了一個單詞,“escape”。
可她此時此刻的氣質,與平時開朗愛笑的她迥然相異。
她神情陰沉,不笑不語,頭發略顯得淩亂,眼神淩厲警惕地注視著正前方。
她手中拄著一把極長極重的黑色重鐵長刀,平時隱匿著的肌肉線條根根漂亮分明。刀刃反光間,將她的面目映得陌生而模糊。
寧灼獨身一人,走到她面前,問她:“A面還是B面?”
女人仰頭,聲線相較於平素帶著點戲謔調侃的笑音,也微妙地起了變化,變得冷峻緩慢,似乎是很久沒說話了,不習慣和人交談,便把語速放慢放緩:“……哪裏來的這麽多陌生人?”
寧灼想,是B面。
“是‘磐橋’的人。我們合並了。”
說著,他伸手要去碰女人手裏的刀把:“這裏人多,別舞刀弄槍。”
女人卻用腳跟清脆地一踢刀身,重刀淩空揮起,徑直朝他脖子裏砍去!
寧灼不動。
這一刀只是警告,不許寧灼擅動。
因此她的刀鋒只落到他脖頸三寸處,就憑臂力生生刹住,只余一陣颯爽的涼風陰陰地掃過寧灼頸部的皮膚。
這種可怕的肌肉控制力,只能是多年刻苦練習的結果。
女人嗓音冰冷,步步進逼:“我記得‘磐橋’是‘海娜’的死敵。你讓旻旻置身在這麽危險的環境裏,合適嗎?”
剛才看女人突然對寧灼掄刀,在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裏。
可如今聽來,她非要等到主事人到來才肯開口的理由,居然是興師問罪——一張嘴就是一股“我家旻旻很危險你要怎麽給我一個交代”的家長式口吻。
不過這家長動輒舞刀,也算是野得新奇。
寧灼面不改色地答:“她是知情同意的。她也是成年人了。”
女人搖一搖頭,放下刀來,重達四十斤的刀鋒落在地上,只發出了極輕極輕的一聲金鐵碰撞聲。
提到“旻旻”,她目色變得柔和了幾分:“她?傻大膽一樣,還是個孩子,從來不知道什麽叫害怕。”
寧灼不再去動她的刀,語氣平穩地詢問這次她意外現身的理由:“你這次沒打招呼就出來,是因為看到‘哥倫布’音樂廳?”
女人遙遙望向虛空處的某點,語氣逐漸摻雜了一點懷念和溫柔:“那個圖標,和我們那年設計的船徽一模一樣。我還以為自己還在船上,砍人,又被人砍,一時混亂了,就出來了。”
寧灼了然地一點頭,並無意再深挖她的傷疤:“有什麽要跟閔旻說的嗎?”
女人:“沒什麽。幫我轉達一句對不住吧。因為我,她又要被人說成是怪胎了。”
寧灼:“她不介意。”
女人大姐姐一樣,推了一把寧灼的腦袋:“你話真多。”
說罷,她探手到腦後,摸到了一個細小的腦機接口,用拇指溫柔地摩挲片刻,隨即輕輕一碰。
下一秒,女人像是斷電了一樣,頭向下垂了下來,身體不受控地向前一沖。
在軀體徹底失衡前,她的右腳猛然一探,穩住了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