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六)晚宴

哈丹擰起長眉, 一言不發。

他不是擅長表達的人,性情在五人組中偏於野蠻,對於社交活動能避則避。

他正憋了一肚子邪火, 此刻突然被點名, 他並不算慌張, 卻是滿心怒火無處發泄。

到現在為止,他還沒見過炸彈客的實體。

那仿佛是一個幽靈, 漂浮在半空,高高在上地俯視著、調配著他們,讓他們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

他空有一身氣力, 一點用場也派不上。

見哈丹不吭聲, 炸彈客還沒說什麽, 宴會廳裏的其他賓客倒是起急了。

“……說呀。”有人輕聲催促, “哈丹先生,你好好說。”

特殊時期,哈丹沒心思去用社交禮節應付貴客。

他眼窩偏深, 正眼看人還好,一眼斜過去,那眼窩裏一片漆黑, 像是被挖空了一樣。

發聲的賓客駭了一跳,收聲之余, 臉色卻也陰沉了下來。

……人明明都是沖你們來的,還瞪什麽瞪?

哈丹收回那暴戾的心思,冷聲道:“你想要我說什麽, 不如提前告訴我, 免得我還要現編。”

廣播裏的人輕聲笑了一下。

“好,哈丹先生不願說, 那我來給大家講一個故事。”

不同於銀槌市這十幾年來流傳的英雄故事,這是一個關於背叛、痛苦和殺戮的故事。

廣播裏,炸彈客用著昔日亡者的聲音,將實情娓娓道來,講得整個銀槌市陷入了一片沉默。

這件事的知情人極有限。

十幾年過去,昔日的參與者甚至有不少已經去世了。

連不少大公司的高層都是第一次聽說此事。

《銀槌日報》是本次直播的平台。

拍板同意直播時,《銀槌日報》主編本來以為這不過是一樁特殊的綁架案,是一條千載難逢、能博眼球的好路子。

即使“白盾”緊急聯系他,語焉不詳卻態度堅決地要求他限流,主編也沒往心裏去。

銀槌市的各家公司,向來是各家顧各家的利益。

“白盾”自己辦事不力,惹出的爛攤子,interest公司可不負責收拾。

然而,事態發展越來越超出預想了。

主編面對著屏幕,聽得瞠目結舌。

他們居然喜滋滋地搶來了一個這麽大一個燙手山芋!

起先,他打算亡羊補牢,采取限流措施,結果在付出了代價後,立即就老實了下來。

……代價是韋威公司旗下的一條仿雞肉罐頭的生產線。

桑賈伊面無表情地聽著廣播裏講述他們的罪狀,發現炸彈客言談裏並沒有提及他們的主使者。

也對,這些死鬼死得不明不白,也弄不清究竟是誰唆使了他們。

但是桑賈伊不信什麽亡者之說。

他腦內飛快運轉,猜想著到底是誰要冒充這個“炸彈客”。

這個故事,是由昔年的船長,那個溫和有禮、眼裏滿懷希望的年輕人做的收尾。

他平靜道:“這是私人恩怨,與在座的各位無關。”

“但只有這樣,你們才能好好聽我們講話。”

“很抱歉。”

在場的賓客兩兩對望,其實並不多麽緊張。

他們對音樂廳良好的安保條件心知肚明,並不知道自己也正置身於危險中,更不知道“白盾”快被突然出現在紀念堂裏的炸彈給弄瘋了。

章行書緩過了那口氣,壯著膽子湊近了他家弟弟,謹慎地拉了拉他的寶石袖扣:“……飛白。”

單飛白:“嗯?”

他扭過半個身體,準備和章行書對話,誰想剛剛一動就被寧灼拽了回來。

章行書苦了臉。

現在他看寧灼,比看那虛無縹緲的炸彈客還恐怖。

眼看單飛白走不脫,章行書只能硬著頭皮,站在寧灼身邊跟單飛白偷偷咬耳朵:“你說,這些人講的是不是真的?”

單飛白:“老章先生讓你來問的吧?覺得我這個雇傭兵經驗豐富還是怎麽著?”

章行書尷尬地撓撓腦袋:“你,你……也不是,就是……”

看他已經句不成章,單飛白也不逗他了。

作為整件事的幕後操控者,他一本正經地說:“不是沖咱們來的,咱們肯定沒事。你要不回去問問老章,看他十幾年前有沒有摻和過這件事啊。”

章行書先吃了一劑定心丸,等聽到單飛白的後半句話,他愣愣地“啊”了一聲,才反應過來他弟弟是在開玩笑。

章行書飛快地翹了一下嘴角,心底裏熱乎乎的,覺得弟弟很可愛。

這一笑之下,他的愧疚之心也浮了上來,誠懇道:“對不起。要不是我請你來,你……你們也不會碰上這樣的事。”

單飛白拖長了聲音:“沒——事。”

寧灼把這話盡收耳中,覺得單飛白臉皮厚得像是澆築出來的,有心去捏一捏測試一下厚度,但不好公然做出這樣的動作,就退而求其次,捏了一把他頗具熱度的手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