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三)明爭

此時, 被查理曼恨出血來的寧灼,正在食堂裏吃飯。

近來,寧灼的胃口不錯。

“海娜”的人, 私下裏一致覺得寧灼吃飯約等於是在吃貓食, 左一口右一口, 很快就飽,對飲食質量也毫不在意, 能湊合就湊合,純是為了補充基本的營養而“進食”。

所以他們習慣自己準備一點吃的,放在基地的各個角落, 撞運氣一樣, 如果寧灼突然有點胃口, 就能及時把他喂飽。

他們總鼓動著讓寧灼去帶夜宵, 也是希望他突然饞嘴,能給自己買回一樣兩樣好吃的回來。

甚至有人認為,傅老大總守著食堂, 也是躍躍欲試地想要把他喂胖。

可惜寧灼一年之內去食堂的次數少得可憐。

現在他能坐下來,安安心心吃幾頓熱飯,整個“海娜”都不約而同地喜氣洋洋起來。

就連金雪深也挺高興。

不過他對著寧灼, 這輩子嘴上是說不出什麽動聽的來了:“轉性了?識好歹了?”

寧灼沒理會他。

冥冥之中,寧灼感覺, 他的舊生活快要結束了。

新生活朦朦朧朧的,就在前方,他看不清楚, 心裏沒數。

所以他像動物一樣, 面對未知,先吃飽再說。

這天晚上, “海娜”和“磐橋”一起聚了會。

兩家一起呆了這麽久,早在暗地裏各自有了交往,只是礙著寧灼和單飛白的面子,也礙著他們過去打打殺殺了這麽多年的過往,不大樂意把這種關系擺在明面上。

閔旻不出外勤,又性情坦蕩,不拘著什麽,和鳳凰交朋友交得最為坦蕩,可以說是一馬當先地破了冰。

可一群大老爺們兒卻扭扭捏捏,即使對彼此有了欽佩,也有了共同話題,卻也只敢私下來,黏黏糊糊、眉目傳情的,宛如偷情。

不過,幾杯酒下肚,大家就沒那麽多忌諱了,雜糅在一起嗡嗡地攀談起來。

酒酣耳熱之際,匡鶴軒的膽子也大了,居然沒壓住好奇,開口打聽起寧灼過去的事情來:“寧哥,你胳膊是怎麽……沒的?”

他並沒指望他說,甚至在問出口時,匡鶴軒已經下意識挺直了背脊,繃緊了肌肉,做好了挨罵挨抽的準備。

但寧灼看他一眼,很平淡地作出了回答:“碰到綁票的了。”

正在摟著手下的肩膀說笑的單飛白回過了頭來,遙遙地投來一個神情復雜的目光,耳朵也豎了起來。

匡鶴軒頗感詫異:“誰敢綁您啊?”

既然開了話題,寧灼索性簡單地講述了他的過去。

寧灼的苦難,放眼整個銀槌市,其實真不算什麽。

在銀槌市底層,多的是流離失所,多的是慘絕人寰。

他比金雪深幸運,還保有大部分肢體。

他比閔旻強悍,能靠著自己的力量自救。

他比唐凱唱清醒,他至少知道自己的親眷因何而死,有著明確的仇家。

而且,在那樣的死境裏,他一個小小少年硬是單槍匹馬地闖了過來,在這殘酷世界裏徒手創下了一個“海娜”。

再加上寧灼講故事時毫無渲染,宛如在講述第三個人的事情,故事中淒慘的因素被削減了不少,落在旁人耳裏,更像是一個合格雇傭兵的成長前史。

譬如匡鶴軒,就聽得心悅誠服,熱血沸騰。

平心而論,他即使活到了這把年紀,也不能夠像十三歲的寧灼那樣狠絕。

他熱切崇拜地看著寧灼,小聲感嘆:“寧哥,牛逼。”

但一向話多又愛熱鬧的單飛白靜了下來。

他一語不發地聽完了整個故事,望著寧灼和他的手臂,眼睛一眨一眨的。

寧灼也察覺到了他遙遙投來的目光,並被他那一瞬不瞬的眼睛看得有些心亂。

但他並不看他,只靜靜喝下一杯酒。

舊日的痛苦,寧灼已經把它盡數吞了下去,結成的不是痂,是向內而生的一身鋼筋鐵骨。

非這樣不可,否則如果傷口時時開裂流血,他報不了仇。

單飛白難得地沉默到了回房間的時候。

寧灼帶著一點好聞的酒氣,率先踏入房間,打開燈,讓柔和的燈光撒遍全身,同時頭也不回地問單飛白:“今天怎麽了?啞巴了?”

話音剛落,剛剛明亮起來的房間驟然回歸黑暗。

在黑暗中,有人從背後抱住了他。

灼熱的掌溫貼著他的皮膚,將他的毛衣從下卷起,露出了他的肩背。

寧灼被他頂得一路向前,摸黑伸出手臂,撐住了一面墻壁。

“只喝酒,沒吃飯?”寧灼冷淡地嘲笑他,“饞成這樣?”

然而,單飛白並沒有做越軌的行為。

他只是俯下身,溫柔地親吻了他肩膀和義肢交界處那細細的裂痕。

寧灼的身體立即弦似的緊繃僵硬起來:“嗯……”

他這一身鋼筋鐵骨,不是用來應付這個的。

寧灼聽到單飛白的話音從耳邊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