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幻像持續近兩個小時。

海上戰鬥結束後,大祭司懸浮半空,遲遲沒有離開。直至最後一艘戰船沉入海底,日輪下沉,天邊泛起晚霞,孤懸的身影才緩慢下落。

落至海面,大祭司忽然停住,一串咒語化為實質,鎖鏈狀纏繞周身。

海面泛起環形波濤,一圈套著一圈,頻繁蕩漾開去。

某一刻,雲婓對上大祭司的雙眼。

相隔數萬年,跨越時間和空間,他仿佛讀懂了眼神中的含義。

悲傷,渴望,仇恨,詛咒。

復雜的情緒交織在一起,近似無法盛載,隨時將滿溢出來。

大祭司的身影繼續下沉,由雙腿到腰部,再到胸膛和肩膀。海水猶如困住他的囚籠,纏繞他,束縛他,強行拖拽他返回海底。

距離陸地僅一步之遙,於他卻猶如天塹,根本無法觸碰半分。

啵地一聲,水珠乍破。

幻像扭曲壓縮,立體的畫面支離破碎。萬千碎片飛濺而出,在光柱內互相碰撞,最終化為齏粉,徹底消失在眾人眼前。

光柱向下收攏,沉沒在畫卷之中。

羊皮卷緩慢飄落,被書記官捧住,利落折疊起來,恭敬呈送至雲婓面前。

“陛下,這片海域比鄰怒濤城,水下有千艘沉船。大量珍寶武器隨船淹沒,數萬年不曾打撈。”

說話間,書記官朝身後示意,兩名小貴族彎腰走上前,各自捧起精美的木盒。盒中裝滿海圖,全部是埋葬沉船和確定有礦藏的海域。

“都在海裏?”雲婓掀開一只木盒,拿起一張羊皮卷隨手翻看。

“是的。”書記官很是坦誠,沒有任何隱瞞,“大部分位於魔界和南部王國的邊界線上,另有部分無主水域。因為環境兇險,最勇猛的骷髏魚人也不敢輕易靠近。”

“無主海域?”雲婓從圖上擡起頭,不免生出興趣,“在哪裏?”

“距離怒濤城不遠,橫跨邊界線的一片海溝。”書記官盡可能描述清晰。大概是記憶充滿畏懼,說話時神情嚴肅,聲調略顯低沉,“那片水域極深,墨一般漆黑,同周圍海水截然不同,完全是涇渭分明。”

“黑色的海水?”雲婓詫異道。

“沒錯,如同黑暗的詛咒。那片海洋常年狂風肆虐,隨時隨地掀起海嘯。無論是魔族的黑船還是鮫人的巨船,一旦進入那片海域注定有去無回。”書記官下意識打了個哆嗦,聲音微啞,“傳說水下是恐怖的墳場,埋葬所有生命,只有無盡的空寂和永恒的死亡。”

雲婓合攏羊皮卷,直覺告訴他,那片海域肯定存在問題。

“母親,您知道這件事嗎?”

“有相關文獻,大多是經由怒濤城流出,骷髏魚人也有傳說。”艾希莉亞靠坐在蔓枝上,單手撐著下巴,認真回想,“更多的話,或許該請教魔樹之母。”

雲婓斟酌片刻,壓下心中好奇,撇開這片神秘的海溝,轉而詢問更多藏寶地。

書記官等人專為保命,無論雲婓問什麽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遇到圖上模糊的地點,眾人集思廣益,當場重繪新圖,確保雲婓能看得清楚明白。

“陛下,這就是我們的誠意。”

最後一張羊皮卷合攏,書記官等人給出所有籌碼,全體彎腰行禮,等待命運的宣判。

雲婓短暫衡量,考慮對怒濤城的處置。

時間並未過去太久,僅僅幾分鐘,於書記官等人而言卻像是過去幾年,甚至是一個世紀。

終於,雲婓的聲音流入耳畔,宣告他們最終的結果。

“我接受你們的臣服。”

一句話敲打耳鼓,猶如仙音奏響。

眾人喜出望外,心如擂鼓,幾乎控制不住臉上的表情。幸虧書記官提醒才沒有當場失態。

冷靜下來之後,理智重回大腦。

政治智慧提醒他們,事情不會如此簡單。

果然,下一刻就聽雲婓繼續道:“剝奪蘇卡裏家族的城池和領地,湮滅蘇卡裏之名。你們當遷出領地,前往無主之地開拓。有一定建樹,我許諾重賦諸位貴族之名。”

打一棍子給顆甜棗。

苦酒是自己釀造,想要度過難關,必須捧起酒壇咽下去。

“陛下,遵從您的命令。”

怒濤城貴族沒什麽可抱怨。

事實上,雲婓的懲罰比預期要輕。他們此行本為保命,最終目的是保存家族血脈。如今目的達成,後代還有可能重塑榮耀,簡直是意外之喜。

這種情況還要抱怨,那就是得寸進尺,徹頭徹尾地不識好歹。

生怕雲婓改變主意,書記官一行人當場告辭,同紅原城的舊識打過招呼,立即啟程返回怒濤城。他們將召集家族成員,用最快的速度遷出領地。

“陛下無比強悍,卻非傳說中殘暴。”一名怒濤城貴族縱身躍上魔馬,眺望營地方向,不禁有感而發。

“殘暴與否端看對誰。”同伴握住韁繩,將一顆糖喂給魔馬,“在戰場上殘暴不是理所應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