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深夜,烏雲遮擋天空,星月無光,萬籟俱寂。

黑晶宮內,傀儡侏儒點燃壁燈,手持燭台排成一列,快步穿過空曠的走廊。

燭光映亮穹頂浮雕,星星點點的光斑在壁畫上流淌。傀儡侏儒的影子不斷拉長,在前行時折疊扭曲,延伸至走廊盡頭,覆蓋懸掛藤花的門廊。

門廊後是一間客廳,廳內空空蕩蕩,既無桌椅也無擺設,僅在墻壁上懸掛三幅畫框,內裏空空如也,正對另一面的落地窗。

地面鋪設水晶,清晰映出傀儡侏儒的倒影。

客廳盡頭是兩扇金門,浮雕彩繪精致無比。環繞門扉的圖騰栩栩如生,火光映照下仿佛活過來一般。

腳步聲走近,門上的古獸睜開雙眼,眼球以水晶雕刻,表面浮動彩紋,凝成古老的魔族文字。

傀儡侏儒在門前站定,一手握緊燭台,另一手掀起門環,規律地敲擊三下。門後沒有回應,緊接著又是三聲。

數次過後,門內始終寂靜。

傀儡侏儒心生詫異,大膽地推開房門,只見房間內空空如也,落地窗洞開,夜風吹入室內,卷動刺繡金紋的窗簾,發出陣陣聲響。

“陛下不在房間裏。”

傀儡侏儒站在門邊,視線逡巡室內,沒發現雲婓的身影,只能懷揣著疑惑退回走廊。

“陛下會去哪裏?”

“陛下晚餐沒用多少。”

“夜宵要送去哪裏?”

傀儡侏儒表情木然,聲音機械。他們嚴格按照時間行動,遇到雲婓不在,短暫陷入困惑,其後分散到城堡內,準備搜尋所有房間。

“一定要找到陛下!”

他們是魔法生物,比起生命更趨近於機械。只要雲婓不露面,他們會一直找下去,不達目的決不罷休。

傀儡侏儒的異樣引出古堡意志。

透明的光球浮出墻壁,懸浮在屋頂,俯瞰傀儡侏儒的一舉一動。片刻後,光球飛出落地窗,慢慢悠悠向下飄落,飛向同黑晶宮相連的尖塔,終年暗黑的囚牢。

彼時,囚牢的門半開,空隙透出火光,分明是燭焰搖曳的光影。

光球順利穿過門扉,循著魔力指引,很快找到站在尖塔一層的雲婓。

昏暗中,雲婓背對石門,鬥篷拖在地面,長靴旁擺放一盞燭台。燭台流淌金色,火光跳躍,煙氣裊裊上升,末端隱入黑暗。

焰心發出爆響,燭光短暫膨脹,勾勒出懸掛在頭頂的暗影。

光球蹦跳上前,精準落到雲婓肩頭,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臉頰,隨即被抓在手裏,沒辦法自由活動。

光球沒有掙紮,順勢放松,光束輻射倒卷,反向包裹雲婓的手指。

雲婓將光球舉高,恍若托起一顆拳頭大的夜明珠。光芒照亮交錯在頭頂的鎖鏈,高高吊起的兩座牢籠,以及束縛在牢籠之間的龐大古木。

生命樹高懸半空,鎖鏈纏繞樹幹,樹冠和樹身浮現魔文,連樹根都未能幸免。魔文串成長鏈,一截截交錯穿梭,每一枚文字都象征一場噩夢,是魘魔發下的詛咒。

雲婓仰望生命樹,在塔底佇立良久。

風從塔外吹來,掀動縱橫排列的鎖鏈,發出陣陣聲響。

雲婓終於有了動作,魔力凝成翅膀,黑色雙翼在背後張開,帶著他飛上高處,同生命樹正面相對。

“法莫斯。”

魔力注入聲音,在黑暗的空間內回響。

魔文短暫爆閃,轉瞬變得暗淡。生命樹從噩夢中脫離,疲憊地睜開雙眼,眼底映出雲婓的身影。

“沒有想到……”法莫斯喃喃自語。失去太多力量,他變得愈發蒼老,如風中殘燭,已是行將就木。

“我有一件事要問你。”無視生命樹的自言自語,雲婓直接說道,“關於海洋大祭司,他身上的詛咒是否同你有關?”

不怪雲婓如此設想,不滅的靈魂,無盡的輪回,同他遭遇的詛咒何等相似。

“海洋大祭司,戈烏裏?”生命樹短暫失神,很快給出否定答案,“不,他的詛咒同我無關。”

“始作俑者是誰?”雲婓繼續問道。

“是鮫人,初代的鮫人之主。”生命樹沒有隱瞞,也沒有故布疑陣,“戈烏裏是鮫人之主的兄弟,是被獻給大海的祭品。”

“祭品?”雲婓想過多種可能,唯獨沒想到這個答案。

“上古時,海洋曾是巨獸的戰場。鮫人之主平息戰亂,憑借力量登上王位。為求長久統治,他向大海獻祭自己的雙生兄弟。”

生命樹陷入回憶,聲音愈發低沉,透出幾分沙啞。

“戈烏裏被蒙在鼓裏,獻祭變成詛咒。他無法離開海洋,更無法殺死自己。長久的折磨令他瘋狂,遲早會毀滅一切。”

雲婓凝視生命樹,忽然發出一聲冷笑:“看來,你比任何人都清楚無限輪回的痛苦。”

生命樹啞口無言,許久才道:“我很抱歉。”

雲婓冷笑更甚,黑色雙翼振動,帶著他離開尖塔。唯有聲音留在身後:“我不接受你的道歉。你將永遠留在這裏,墮入永恒的噩夢,為你做過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