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神婚(一)(第2/3頁)

什麽,誰死了,說我嗎?

打心眼裏,雲池對這些聲音並無一絲好感,並且充滿了厭惡,他正欲大聲反駁,身上卻忽然沉沉地一墜。

或者說,那不是來自身體的重量,而是來自靈魂的重量,他仿佛被人從天上砸到了地底,經過這麽一下,雲池驟然睜大眼睛,“哇”地吐了一大口混著鹹水的血!

“咳、咳咳!”雲池突然就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了,他吃力地擡起手臂,護住頭顱,感到外面大作的狂風果真開始逐漸平息,翻湧波蕩不休的海水也慢慢開始變得寧靜。

太奇怪了,這到底是什麽情況,風神?他們是在說真的風神,還是詭異的代號?無論如何,自然的偉力怎麽可能受這幾個令人嫌惡的小聲音操控,他究竟流落到哪兒去了,楚門的世界嗎?

這時,一個特別尖利刺耳的叫聲忽然橫插進來,震得雲池腦瓜子生疼。

“不!風神大人要回來了,要是讓他看到我們謀害祭品,他一定會殺了我們的!”

“什麽?!快快快,把他處理掉,把他處理掉!”

“對,不能讓風神大人看見!”

我的天啊,到底是什麽鬼?

雲池來不及破口大罵,身下遍體鱗傷的破爛小舟就劇烈地猛搖了一下,大浪高速旋轉,風聲呼號大作,猶如一只不可抵抗的巨手,將他牢牢抓在其中,狠狠地不知名的遠方用力投擲——

雲池在船艙底部重重地疊成一團,他眼前一黑,從此失去了意識。

·

祂在黑暗中睜開眼睛,嗅了嗅冰海上傳來的水汽。

新神又在放任自己的力量,攪亂大海的波濤……換在以往,這一定是不可饒恕的過錯,但是時代更叠,世界也在變化,舊的法則和律令,早已無法約束新生的神明了。

祂輕輕地嘆了口氣,感覺到可怕的饑餓感,正在自己的肚腹處醞釀。

該去尋找食物,填飽肚子,再捱過太陽升起,月亮落下的一天了,祂想。

於是祂起身,小山般巨大的身軀,震得松枝簌簌作響,松枝上的殘雪同時不住地彈落四濺。林間休憩的動物們畏懼這頭龐然大物,全都驚恐地逃竄紛飛,驚得樹林裏嘰嘰喳喳亂響。

我是不會食用你們的血肉,接受你們的供奉的,祂一邊想,一邊拖著沉重的身軀,笨拙地朝海邊走去,我鐘愛的餐醴一直在冰海中繁衍生長,它們維系了神譜的繁榮發展,也見證了神譜的凋零落敗……或許,它們還終將見證我的消逝,見證最後一位舊神的結局。

祂慢慢朝著海岸走去,感到涼爽愜意的微風,溫柔地環繞在自己的頰邊。祂走過群山,群山回蕩著祂曾經的恩賜;祂走過溪水,溪水沖刷著祂昔日的光輝;祂走向未知未明的大海,大海以沉默相待它舊日的主人,不願向祂誇耀如今豐饒的物產,乃是不屬於祂的財富。

它們齊齊嘆息:薩迦,離開吧……你不再屬於這裏了,離開吧……

祂充耳不聞,不欲徒勞地開口說話,打破自己多年的沉默。祂只是固執地向前走,一直等到鼻尖挨到蕩漾著碎冰的海面,再將整個身子滑進海中。

在海下,祂的動作立刻變得靈活百倍。不曾開智的魚群察覺到了神祇的氣息,急忙害怕地散開,祂也不去揮爪抓捕那些自以為靈巧的小東西,而是一路下潛至海床,一個接一個地掰下飽滿肥美的大海膽,再把它們塞進自己胸前的毛兜裏。直到塞得裝不下了,祂才原路返回,孤零零地團起身子,仰躺在海面上。

對其它生物來說棘手鋒利,幾乎可以當做武器的長刺海膽,在祂手裏就像絨毛球一樣溫順柔軟。祂掰開一個,用爪子捧著海膽殼,湊近了吸那香甜的膽黃。

祂吃得快,倒也不吃凈,只是吸個大概,便向下扣進海裏,用殘余的膽黃去喂那些勇敢一些的小魚。祂一個個地掰,一半半地放,很快,身下就聚集起了一大群魚。

如此“下潛——浮起”地反復幾次,吃得差不多了,祂才帶著幾枚剩下的大海膽,往岸上遊去。

身邊似乎飄來了什麽東西,也是白白的,但不像浮冰。

祂難得好奇,不由伸出爪子,把那東西夠到自己面前,捧起來看了看。

船木?這看起來像是一艘祭祀之船的船木啊,是前夜那陣風浪造成的嗎?

祂又嘆了口氣,就算不滿意自己的祭品,又何必把祭船弄成這副樣子呢?祭船上放的,通常都是稚嫩的幼崽,人們願意拆散自己的家庭,向神表示虔誠的忠心,你又何必……

等等,幼崽?

祂僵住了。

船都碎了,那裏面的人呢?

祂焦躁地直起身體,在海上抓捕東來西往的風,試圖嗅出一絲陌生的氣味。

的確,海風中有血的味道。但大海早已不是祂的領屬,祂居住的島嶼,也成了日漸被人遺忘的棄神之地,祂走得越遠,力量流失得就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