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神婚(十二)

自打薩迦無故跑出去的那天起,他的表現就一直怪怪的。大海獺時常望著雲池怔怔入神,又在雲池不解回看的時候躲閃目光;像之前那樣,把雲池抱在懷裏睡覺時,亦不如以往安分,總要不自在地挪來挪去,一會扭到這邊,一會扭到那邊,好半天才能安穩睡下。

……雖然在扭的過程中,始終不肯撒開雲池就是了。

真是奇怪啊,雲池捏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地沉吟。

是生病了嗎?不像啊;是最近的飲食不合口?他早上還吃了一大碗牡蠣粥呢;是島上出了什麽問題?那就更不是了,如果島上出了問題,薩迦可不會悠哉悠哉地坐在這裏,和一條沒織完的圍巾較勁……

雲池也嘗試過打直球,主動向薩迦詢問原因,可大海獺只是支支吾吾地用借口遮掩,始終不曾明說。

少年思來想去,得出一個結論:倘若是什麽嚴重的難題,那薩迦的態度肯定會比現在沉重的多,所以,他煩擾的肯定不是什麽大事。

想明白這一點,雲池就不管了,反正人際交往的時候,總得給對方留出點個人空間,誰還沒有個小秘密呢?

他復又愉快起來,拍著滿溢陽光的木地板,笑吟吟地招呼薩迦:“薩迦,快來,我給你梳毛!”

自然,雲池現在還沒拿到梳子,鑿刻梳齒這麽細致的活計,他同樣沒有足夠專業的工具去完成。他說的梳毛,也就是用十根手指頭,像犁地一樣扒過薩迦濃密豐厚的白毛,把大海獺細細的捋過一遍。

通過這麽多天的相處,他已經發現了,薩迦並不是不喜歡其他人的觸碰,他是太喜歡了,甚至喜歡到了有些不習慣的地步。睡覺就不用提了,平時和雲池在家,他走路要挨著雲池,坐下要擠著雲池,雲池在廚房裏做飯,他要把大腦袋搭在雲池的肩膀上,用熱熱的鼻息和嘴邊毛毛的胡須,來回蹭雲池的耳朵及臉頰,乃至出門的時候,雲池還要坐在他的背上。

除了捕撈牡蠣海膽的時候,薩迦不會讓雲池跟著一塊下海,平日裏,雲池很少離開過他的視線範圍。

這麽粘人,怎麽會討厭觸碰和撫摸呢?

海獺聽到了雲池的召喚,他默默從床邊擡起腦袋,望著自己的人類幼崽。

梳毛,你要給我梳毛?

薩迦哀怨地瞅著雲池,不,不要梳毛,梳毛只會讓事態變得更加復雜艱難……

“快來嘛!”雲池再拍拍地板,試圖用義正辭嚴的語氣來掩飾自己的司馬昭之心,“不要擔心!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正是因為你這麽說,所以我才覺得不妙。

只可惜,想法是想法,身體是身體,薩迦的身體很快屈服於雲池的請求,背叛了思想,毫無骨氣地挪動過去,在雲池面前的地板上倒成了一大堆。

“……唉,”薩迦沉沉地嘆息,“隨你怎麽弄吧。”

望著一整只可以任由自己為所欲為的大海獺,雲池雙眼放光,果斷伸出手,先在薩迦的腦袋上揉了一把。

或許是身為神明的緣故,薩迦的毛發在幹燥時又蓬松、又細密,抖一抖,就像流淌著水光的緞子,手感同樣是一等一的好。

雲池拿出擼大狗的架勢,手從頭頂的絨毛裏慢慢捏下去,繞著圓軟的耳朵撓了兩圈,薩迦的尾巴就抖起來了;雲池再繞到前面,十指張開,陷進脖子下面的深厚鬃毛,用力梳了幾下,薩迦的身體也開始哆嗦,呼嚕嚕地眯上了眼睛。

雲池忍著笑,手指當做梳子,在薩迦寬厚如小山的脊背上刮來刮去,將雪亮的毛發犁出了許多細細長長的溝壑,梳完兩三遍以後,再用掌心依次揉散,把滿背的長毛像水波一樣攪得晃動不休。

薩迦哼哼唧唧地躺在陽光裏,四肢平鋪,完全在雲池手底下融化成了一灘獺餅。等到雲池推推他,示意他翻身,大海獺才懶洋洋地從地板上滾過一圈,一點也不遮掩地沖少年露出自己的肚腹。

嗚嗚,太舒服了,我剛才在擔心什麽來著……

雲池才不管他在腦袋裏苦苦思索什麽事,抓過大爪子,對著涼涼的肉墊就是好一陣捏揉。

搓完肉墊,繼續搓毛絨絨、軟酥酥的肚皮,薩迦的胸口發出快樂的隆隆聲,後腿的腳蹼也不由自主地開始輕輕拍打地板。他如饑似渴地感受著雲池的撓動和愛撫,享受他開心的笑容,他對自己這身毛皮的喜愛……

過去無數個年頭,在萬籟無聲的孤嶼,在酷寒漆黑的夜晚,在那些他心靈虛弱、身軀殘損的時刻,薩迦無數次渴望有人對他做這樣的事,渴望能有一雙手,溫柔地摩挲他傷痕累累的脊梁,暖和他冰冷的掌心,跟他說話,對他笑。他想得心口都泛起難耐的疼痛,他甚至暗暗嫉妒能夠得到這一切的人或神——盡管這聽起來既絕望、又可悲。

以至於此時此刻,雲池徹底把他搓成了一張毯子,平平地攤在地上,一覽無余地暴露出他全部的弱點和要害,薩迦都甘之如飴,只希望雲池永遠不要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