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暗空保護區(四)

余夢洲:“……”

老天爺,你還真夠固執的……

他有氣無力地舉起雙手,表示無奈的讓步,不過最後還是沒按捺住,啞聲問:“你既然要關著我,給你們幹活,那你就不能給我找點吃的麽?”

法爾刻的雙目猶如焚燒的炭火,但裏面的神情卻那麽冰冷,它一言不發地隱沒在黑暗中,一如來時那般悄無聲息。

余夢洲嘆了口氣,靠在堅硬硌人的牢籠上。極度的幹渴,並不曾讓睡眠的召喚減弱半分,再沒有馬匹來打擾他,他很快就沉沉地墜入了夢鄉。

他不知道這一覺睡了多久,等到余夢洲醒來時,馬群正在不遠處遊蕩,籠子邊上余出了一大片空地,想來軍鋒在昨晚來探視的事情已經傳開了,它們都像躲避瘟疫一樣避開了他。

余夢洲只能聽見各異嘶啞的絮語在耳畔回響,他的體溫已經高到了一個不正常的地步,不光頭暈腦脹、嘴唇皸裂,他感覺自己的舌頭就像即將枯萎的葉片,蔫蔫地蜷縮在口腔裏。

從小到大,余夢洲一直是身強力壯的代名詞,他從沒生過病,現在這個情況,還是頭一遭。

他探出虛弱無力的手,勉強伸到工具箱裏,掏出紫藥水,盡力克服手抖眼花的狀態,輕輕抹在嘴唇上。一來潤濕皮膚,二來給裂口消消毒,誰知道這裏還潛藏著什麽未知的病菌。

“他在幹什麽?”軍鋒偷偷地看,悄悄地問。

“別再管那個人類了。”魔馬“七重瞳”告誡道,它望著軍鋒,雙目猶如層疊盛開的火焰,“如果你還想讓他在這裏多活兩天,那就不要違逆法爾刻的話。”

軍鋒不吭氣了。

高耳望著它,抖了抖自己的耳朵,激起銅環相撞的悶響。

說到底,軍鋒在馬群中的時間還不算很長,經受的磨難也是最少的,它的好奇心不曾被磨滅,內心深處,仍然對看似無害的事物抱有一絲微弱的希望。

更別提那個騙子的外表是如此具有欺瞞性,每一個動作,每一句話語,都契合著聽眾的心意,流露出完美無缺的親和力。和他比起來,以巧言善誘而得名的褻舌,也不過是一個笨嘴拙舌的蠢貨罷了。

真奇怪啊,這個人型生物的身體裏,到底流淌的是哪種大惡魔的血統呢?

這麽想著,高耳便疑惑地擡頭瞄了一眼骨籠,細細觀察著余夢洲的面龐,片刻後,它忽然驚覺,自己的注意力為什麽又被吸引走了?它急忙收回眼神,心有余悸地再走遠了一些。

好險!差點就要違背首領的命令了。

余夢洲實在不懂這些馬的心裏都在想什麽,他也沒那個力氣去揣度了。他餓得發昏、渴得心焦,這種時刻,哪怕是不遠處的一個腥臭血潭,在他心中居然也有了誘人的地位——起碼那是液體。

實在不行,我可以喝那個,反正不是人血,只要能充饑解渴就行了……

不,這血可是屬於馬群的上一任主人的,他們會說話,也有人形,你真能喝下去嗎?

放什麽屁,能活下去就行了,你看這些馬的體型,得是三米高的巨人才能跨開腿騎在上面吧?那還算人麽,都是惡魔!

那更不行了,誰知道惡魔的血對人類有沒有毒,你先不要考慮自殺的事,我們還有希望的!

斷糧缺水到了一定程度,余夢洲甚至在腦子裏分出了兩個聲音,自娛自樂地相互爭執。

終於,轉機在傍晚時分出現了。

暮色陰沉,東南方向的地平線,呼啦啦地飛起了一群黑點。一匹魔馬驟然仰頭,厲聲嘶鳴道:“報喪女妖!他們放出了報喪女妖!”

一直在陰影中靜臥的法爾刻站起來,走到它焦躁不安的族群面前。

“噬主的消息很快就會傳開,你們休息的如何。”

馬群以隆隆的咆哮作為回應,用尖銳扭曲的前蹄刨著赤紅的土壤。褻舌充滿惡意地說:“解決那群廢物很容易,沒受到什麽損失。”

它的馬鞍上,還釘著鑲滿倒刺的銅靴殘片,這是前騎主的遺留物。

“那我們就迎戰,”法爾刻轉過身,“把那個自稱的工匠拽起來,現在就是他為我們服務的時候了。”

軍鋒眼前一亮,幾顆火星子從瞳孔中迫切地崩出來,但還不等它跑過去,年長的同伴已經捷足先登。

七重瞳跑到籠子跟前,先深深地嗅了嗅味道,再一下咬開籠門,轉頭向首領匯報:“他昏過去了。”

你!明明你早晨還跟我說,讓我不要管人類的死活!

軍鋒忿忿地咬著馬嚼子,用前蹄把地面踏出了深深的、燃火的裂痕。

“因為他昨天就說他餓了!”它不甘心地小跑過去,蛇尾抽打著後腿,“喂,你要吃什麽?”

余夢洲在半昏半睡中,忽然聽到一個聲音問自己“要吃什麽”,當下差點喜極而泣,拼著全身的力氣,氣若遊絲地呵出一個字:“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