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第2/2頁)

“四叔,六堂弟敏哥已十四歲,算是立住了。便是沒了你,四房也不至於敗落了去。”風淡雲輕的如同在說今天天氣怎麽樣。

“我是你四叔!”裴延眼角微睜,不敢置信。

裴慎冷聲道:“你若不是我四叔,今日我也不至於來勸你。”

夤夜疾馳百余裏而歸,只為處理此等男歡女愛的陰私之事。裴慎面上不顯,實則心中已是不耐煩至極。

裴延見他眉間隱有不耐,心中難免發怵。這侄子位高權重,年僅二十出頭已是四品高官,而他迄今不過是個工部員外郎罷了。

裴延觍著臉訕笑:“守恂,這、這也不怪我,置個外室罷了,哪個男人沒點風流韻事,是你四嬸拈酸吃醋,太過不賢。”

“你尋花問柳原也不是什麽大事,可夫妻倆成日裏鬧騰的府中上下不得安寧。四叔,正所謂堂前教子,枕邊教妻,你若教不好她,我便書信一封,請父親以族長之責,代你休妻。”

休妻!!裴延連連搖頭:“別別別!守恂,有話好好說,好好說。”那瘋婆子雖不甚賢良,卻也為他生育了一兒一女。況他只有這點骨血,一旦休妻,兩個孩子的婚事都完了。

看來裴延尚未被脂粉女色熏暈了腦袋。裴慎只冷聲道:“我給你三條路走。管好你的褲腰帶,管好四嬸,再不然我請父親替你休妻。”

“管管管。”裴延急忙道:“我必定管好她。”

裴慎定定看他兩眼,突然嘆息:“四叔,我前些日子警告過你一次,你那時也是這麽說的。”

裴延訕笑,前幾日裴慎叫他不要再尋花問柳,他原以為是借此警告他不要歪纏沁芳,便消停了幾日,沒想到裴慎是真要他管好那瘋婆子:“這次、這次我肯定管好她。”

“好,四叔,我醜話說在前頭,事不過三,再有一次我便不客氣了。”

陳松墨會意,給裴延解綁。

解了綁,這事便過去了,裴慎起身,正欲喚人將裴延送回國公府,誰知裴延冷哼兩聲,想起林秉忠和沁芳,頓時恨得牙根癢癢:“守恂,你且小心些,那沁芳可是個淫.婦,與你身邊的林秉忠勾三搭四、不幹不凈的,當心哪一日兩人勾連,將你蒙了去!”

裴慎忽而駐足,轉身看他。

燈芯嗶剝兩聲,暖黃的燭火搖曳,映照得裴慎神色明明滅滅。

“你說什麽?”裴慎陰沉道。

裴延一時膽寒,被他盯得後背俱是白毛汗,可他是長輩,裴慎總不至於對他做什麽吧。

思及至此,又想起今日受此奇恥大辱,裴延鼓起勇氣道:“那沁芳先勾引我,又引誘林秉忠,實在水性楊花!”

裴慎分明是冷著臉的,卻突然笑了笑,溫聲道:“四叔,你且說說沁芳是如何引誘你的?”

裴延微怔,他原就是個浪蕩子,如今叔侄二人夜談女色,叫裴延難得生出一點得意之色,裴慎這般位高權重之人,竟也有求教他的時候。又想借此與這侄兒拉近了距離,便難免滔滔不絕起來。

只見裴延撚起胡須,故作正經道:“她見了我便故意撞我身上,又說要來我伺候我,還說我向你討要恐壞了名聲,不如她自薦去老太太那裏,我再去問老太太討來。”

一旁的陳松墨只恨不得死死捂住耳朵,不敢去看自家爺的臉色。

裴慎面色不變,只一雙眼睛森森如刀,像是夜霜未去,寒露未消,仿佛在看一個死人。

他溫聲開口道:“還有嗎?四叔。”

裴延意味深長地笑了兩聲,輕撫胡須,故作姿態道:“她喚我郎君,又拉我去假山石裏,說要鴛鴦交頸,共度良宵。”

裴慎看了他一會兒,見他說完了,平靜吩咐道:“陳松墨,套車,送四叔回國公府。”

裴延便略有些得色,復又說了幾句,什麽“守恂可願割愛”、“沁芳浮花浪蕊”、“且叫她今後喚我檀郎”雲雲。

只可憐陳松墨,嚇得大氣都不敢喘一聲,肅立在裴慎身側,目送著裴延遠去。

此時天上一輪彎月,稀疏三兩星子,皚皚蟾光照在庭院青石板上,映出滿地的白雪霜色。

裴慎立在院中,賞了會兒月中夜景,心平氣和道:“我記得,親衛劉續出自松江,似是打行青手出身?”

陳松墨一時愕然。松江一地盛行打行青手。這些人最擅長打人。專打人胸、腰、腹等部位,技藝精湛,極為講究,要挨打者幾月後死,便決不會早上一星半點。

見陳松墨點頭,裴慎淡淡道:“待我調令下來,離開京都再動手罷。”

陳松墨應了一聲,不說話了。

裴慎這才出了庭院,翻身騎上黃驃馬,揚起碧玉獸炳藤馬鞭,徑自往國公府去了。

作者有話說:

明朝嘉靖年間,江南蘇州、松江、嘉定縣盛行打行青手。所謂的青手其實就是惡少嘯聚成群,有點像現在的黑社會。這些青手最大的本事就是打人。先挑釁對方,對方一旦還手,即刻打人,而且這些青手打人多了,相互總結傳授經驗,如何打擊胸、腹、腰等等部位,甚至可以定期讓挨打者死亡,打完半個月後,一月後,三月,半年,一年後死都可以,以便於這些青手們借此逃脫懲罰(因為一年前打的人,一年後對方死了,怎麽也抓不到他們頭上來)——出自《明代社會生活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