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沈瀾與裴慎不歡而散後, 過了沒幾日便是七月初七。

一大早, 乘著潮生尚未去書房進學,沈瀾遞了盞牛乳給他, 笑問道:“今日七夕, 潮生可想放一日假?”

潮生搖搖頭,噸噸數口喝完牛乳,拿著手背一抹, 跳下玫瑰椅道:“娘, 我去上課了。”說罷, 一溜煙兒跑遠了。

沈瀾望著他的背影,秀眉顰蹙, 神色憂慮。打從前些日子裴慎來過之後,潮生像是被刺激到了一般, 每日睜眼便開始刻苦努力, 學文習武,一樣不落。

“夫人, 莫要憂心。”秋鳶勸道:“潮生上進是好事。”

努力學習的確是好事,可學到近乎自虐,她怎麽能不擔心呢?

她憂慮道:“今晚七夕,我記得城中有花燈會?”

秋鳶點頭:“自然有的。”

沈瀾笑了笑:“我也不拘著你們,晚上只管乞巧賞燈去。”她也帶著潮生去外面走走,散散心。

秋鳶也不過十六七歲,聞言便高高興興地應了一聲。

白日剛過,暮色四合。潮生堪堪散學,剛出書房門就看見林秉忠立在門口, 恭敬道:“小公子, 爺在府外等你。”

潮生瞥了眼林秉忠, 搖頭道:“何事?”

林秉忠老實交代:“爺只說七夕佳節,帶著小公子去外頭作耍。”

潮生搖搖頭:“不去。”

“爺說他有些事想與小公子談談。”林秉忠補充道,“是夫人的事。”

潮生咬著嘴唇,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林師父帶路罷。”說罷,又對著書童道:“虎子,你去稟報我娘,只說我出府一趟,稍後便回。”虎子應了一聲便去了。

待沈瀾接到消息,一聽說是林秉忠帶著潮生出府去,便知道多半是裴慎要見潮生。

前幾日裴慎刺激潮生的往事還歷歷在目,沈瀾哪肯放心,起身正要追出去,卻見六子匆匆來報:“夫人,那林侍衛叫我替他傳句話,說是帶著小公子出去玩。”

沈瀾猶豫了一瞬,心道裴慎是潮生父親,論理,她不該也不能阻止他們見面。況且裴慎總不至於第二次刺激潮生。

思及此處,沈瀾止住步伐,加之秋鳶來報,說是後院的乞巧會要開始了,請她去主持。沈瀾思索一番,轉身往後院去。

此時的潮生一跨出沈宅,便見巷口立著一個頭戴玉冠,身著緙絲圓領袍,腰系素銀荔枝帶的男子。

潮生張了張口,想喚叔叔卻覺得不太對,想喊爹又喊不出口,只能沉默地走到裴慎面前,仰頭道:“我來了。你有什麽想說的?”

裴慎挑眉,心道自己哪裏有什麽想說的。潮生到底年幼了些,三言兩語就被他騙了出來。

他輕笑,一把將潮生抱起來。潮生的視線驟然升高,被嚇了一跳,下意識摟著裴慎脖子。

待潮生反應過來,不免氣紅了臉,只拿手一個勁兒地推著裴慎的胸膛,兩腿踢騰個不停:“誰許你抱我了!你放我下來!”

裴慎轄制著他,慢悠悠道:“今日是七夕,你娘事忙,爹帶你去玩。”

潮生揪著裴慎衣襟的小手緊了緊,又松開,板起臉道:“我爹已經死了。”

裴慎早已料到潮生必有幾份抵觸,卻沒想到他這般不喜歡自己。寧可認一個空墳做爹也不願意認自己。

只是這是他和沈瀾的孩子,裴慎還是有幾分耐心的,便抱著潮生往外走:“前幾日我不是告訴過你,我是你生父嗎?”

潮生不說話了,冷著一張臉,被裴慎抱在懷裏。

若是沈瀾在,必定知道他這是不知道說什麽了。認裴慎罷,不甘心。不認得話又說不過去。插科打諢、撒嬌賣乖,他對著裴慎又幹不出來。就只能冷著臉。

裴慎見他不說話,全當潮生默認了,只管帶著他往前行去。

七夕佳節,燈火煌煌,十裏連天闊。入目所及,俱是如織遊人,夾雜著各色攤販的叫賣聲。

“摩喉羅——泥塑的,蠟制的,樣樣都有!”

“剛出鍋的笑靨兒巧食兒!香煞人嘍——”

“水上浮,水上浮!牛郎織女、鴛鴦並蒂。”

潮生趴在裴慎懷裏,本想冷著臉,可聞到剛出爐的巧果香氣,忍不住抽了抽鼻子。

裴慎好笑道:“想要什麽盡管說便是。”說罷,便給他買了一袋子巧食兒,叫他自己提著吃。

潮生可不要他的錢,剛要倔強搖頭,肚子卻已經咕嚕一聲。他下意識往裴慎身上靠了靠,仿佛想借他高大的身軀遮住聲音,惹得裴慎輕笑一聲。

潮生惱了,只管接過糙紙,取了個巧食兒便往嘴裏塞。

油炸過後的面果香噴噴的,泛著小麥獨有的甘甜。潮生趴在裴慎懷裏咬了兩個,又取了幾個幹凈的巧食兒,遞給跟在裴慎身後的林秉忠和陳松墨。

“林師父、陳叔叔,你們吃。”

兩人被唬了一跳,爺還沒吃上呢,便趕忙連聲道:“屬下不敢”、“小公子自用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