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第2/3頁)

林疏逸穩住心神,擡眸問道:“為何如此倉促?”

“沒什麽,只是你既已痊愈,我也是時候該走了。”賀沉溫聲細語地解釋道,“我總不能一直待在林家。”

“有何不”林疏逸咬了咬舌尖,生生將後半句話吞下去,“好,明日|我送你走。”

賀沉望著那張略顯失魂落魄的小臉,心尖一抽一抽地疼,卻只能保持沉默。

他們太了解彼此,他何嘗不知其實林疏逸受的傷並沒有那麽重,裝病只是為了多留他幾日。

他又何嘗不想無限延長這偷來的短暫歡愉,甚至趁機將人占為己有?

他想得心肝脾肺都痛,但他不能。

與無名散修賀沉不同,林二公子光風霽月,前途坦蕩,他會開創屬於自己的道法盛世,他會成為萬人敬仰的開山鼻祖,他還會兒孫滿堂,福澤綿長,受子孫後代百世千世供奉瞻仰。

他不該被困於林家,更不該困於自己手中。

賀沉離開那一日,江南罕見地飄起大雪。

林疏逸身披雪衣,雪花落在滿頭散開的青絲上,聖潔而美麗。

賀沉忍不住擡起骨節分明的大手,隨即又凝滯在半空中,到底只是克制地替他攏了攏雪披:“照顧好自己。”

“好。”林疏逸應下,“你也保重。”

冬去春來,又是一年好風景。

這一年裏,兩人依舊頻繁互寫書信。

凜冬將至,林疏逸終於厭倦了他身處的一切,不聲不響地留下一封辭別信,踏上旅程。

他沒有刻意打聽賀沉的蹤跡,但初雪降臨之時,他們再度重逢了。

賀沉對他離家出走似乎並無驚訝,將他領回自己的棲身之所。

那是一間茅草屋,屋內陳設簡陋,但遮風避雨足以。

賀沉關緊木門,口中卻說道:“要是住不慣,我帶你去鎮上住客棧。”

“有什麽住不慣的?”林疏逸笑吟吟地回望他,“賀公子住得,我住不得?”

對視片刻,賀沉率先挪開眼神:“天冷,我去生火。”

雪夜火爐,斟兩盞熱茶,兩人促膝絮絮話談。

“你這次出來,真不回林家了?”賀沉隨口一問,仔細聽來才能察覺嗓音下暗藏的緊繃。

“真不回了。”林疏逸捧著茶盞,鴉羽似的眼睫微微顫動,“做個和你一樣無牽無掛的散修,豈非逍遙快活似神仙?”

屋內沉寂了片晌,賀沉冷不丁反問道:“誰和你說我無牽無掛?”

林疏逸心念一動,下意識掀開長睫,撞上一雙幽沉莫測的眼眸。

賀沉眸底湧動著他看不懂的狂風暴雨,危險且懾人心魄。

“你……”抵在茶盞上的指尖不自覺用力,林疏逸試探著追問,“那你說你牽誰掛誰?”

賀沉低笑一聲,語氣頗為意味深長:“我牽誰掛誰,誰心裏有數。”

枯枝幹草燃燒時偶爾發出噼啪聲,圍爐火光掩映下,雪白的雙頰染上一層胭脂般艷麗的顏色。

賀沉喉頭動了動,發現自己無法將目光從眼前殊色上移開分毫。

他萬般忍耐,可心上人偏不領情,竟主動送上門來……

茅草屋內氣溫愈升愈高,直到窗外傳來的聲響打破一室旖|旎。

林疏逸如夢初醒,掩飾般起身走至窗前,仰臉看向夜幕中接二連三綻開的煙花。

賀沉深呼吸一口氣,平復身體的躁動,嗓音微啞:“怎麽了?”

滿面潮紅褪去,林疏逸擰起眉心:“這是林家發出的信號,代表林家出了大事。”

賀沉不動聲色道:“也許他們只是為了找你。”

“不是,找我沒必要這麽大費周章。”林疏逸回過頭,“賀沉,你聽見了幾聲響?”

“七聲。”賀沉回道。

林疏逸神色凝重:“七道信號是林家最高級別的號令,凡林氏族人須即刻返回。”

賀沉目光定定地看著他:“那......你要回去嗎?”

林疏逸遲疑了一下,很快做出決定:“我要先回去一趟,看看到底出了什麽事。

說罷,他又主動補充道:“解決林家的麻煩後,我會再來找你,你願意等我嗎?”

“一萬個願意,但”賀沉張了張口,“再等等,等雪停下再走吧。”

後來被封印的八百余年裏,他無數次痛恨自己,當日為何不遵從內心最真實的想法,將人強留下來?

但那時誰也沒想起來蔔上一卦,林疏逸重新坐回他身旁,輕聲哄道:“你先睡吧,也許你一覺睡醒,我又回來了。”

“好。”賀沉應聲,順從地闔上眼眸。

林疏逸安靜注視著男人的睡顏,心頭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柔軟。

片刻後,他情難自抑般緩緩俯下身,挨近那張俊美無儔的臉。

鼻尖相抵,呼吸交錯間,心跳幾乎撞破胸腔。

下一瞬,他倉皇而逃。

屋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下來,賀沉睜眼輕笑,覆著薄繭的指腹碾過薄唇,反復回味那個似是而非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