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一更

將成

一直到數日後, 弘曦才這才終於明白了阿瑪當日那番話的含義。

康熙四十四年,老爺子這廂才剛回京不久,一日早朝之上, 都察院設左都禦史, 即將致仕的老大人尼莽古便不聲不響的爆了大雷。

“臣尼莽古遙稟,兵部侍郎那喇興輝視國器如私庫,自三十七年初任始, 七載以來不止多次行以次充好之事, 且欺上瞞下,以此勒索下官者可謂罄竹難書。”

“ 廣平知府圖兒佳薩哈貪婪成性, 於四十三年五月下旬, 借為陛下生慶之名,竟強行要求廣平府內十余名商賈向其進獻寶物若幹………”

“四十一年九月,雲貴總督舒穆祿阿克墩之子, 舒穆祿琪恪強占當地鄉紳之妻周氏, 致其夫妻二人含冤而死, 事後以免東窗事發, 竟喪心病狂假轄內數名土匪火燒周家,可憐那周家上上下下幾十余口,竟是無一生還………四十三年, 西大營左衛將軍喜他拉玉恒………”

隨著老大人略顯蒼老的聲音, 空蕩蕩的金鑾殿可以說落地可聞,這一樁樁一件件的,抖落出來的官員上至封疆大吏, 下至五品郎中竟足足有數十之多。

眾官員們不動聲色的拭了拭額間的冷汗, 幾乎不敢去瞧上首萬歲爺是何表情。而大殿之上, 那些被點了名兒的更是兩股戰戰, 幾欲跌坐在地………

眼前這位尼莽古大人就任都察院數十余年,素性剛正不阿,更是打從先帝時期便頗有聲明,實打實的兩朝元老。如今又言之鑿鑿,誰也不會懷疑其奏折中的真實性。更何況,隨著折子遞上去的,還有那一張張實打實的證物……有些心眼通透的已經忍不住去瞧那位大千歲的臉色了。

若說眼前這些人身上有什麽共同點,那便是幾乎無一例外,早前都是受這位直郡王舉薦過的。想到江南那場官司,還有殿前那位老道神在的太子爺,眾官員更不敢隨意出聲了。

不過還別說,即便是有人刻意為之,這郡王爺老看人的眼神兒,還真不怎麽好的樣子。眾大臣心下暗道。

這般證據確鑿之下,便是直郡王一系再如何想要挽回,如今也已然無濟於事,就連素來極擅口舌的胤祀,這回都聰明的沒有說話。甚至細觀之下,竟還有些樂見其成之意。眾人之中,唯有太子胤礽,自始至終面色都沒變動過。

上首康熙爺眸光深深,不動聲色間已將殿上眾人表情收做眼底。

這些人最終還是作為犯官被壓了下去,留待三司會審。

早朝結束,胤禔臉色已經黑的不能再黑了,早不復前些時日那般得意的大千歲模樣,銅陵似的大眼睛瞧著一旁胤礽的眼神兒更似要吃人一般。眾官員抹了把額頭上的冷汗,絲毫不敢多做停留,一眾知天命的老大臣們,這會兒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步子竟邁的比那小年輕還要大些。

不過一會兒的功夫,金鑾殿外便空置了下來。

“好你個胤礽,真沒想到啊,連督察院左督禦史都任你揮指,也不曉得這會兒皇阿瑪又是如何想法?”哪怕吃了這般大的虧,胤禔依舊高昂著頭,嘴上不饒道。好似這般,他此時便沒輸對方一樣。

胤礽單手覆後,微微停下腳步,側眼瞧著從小到大一副表情好似都未曾變過的大哥,明知場地情形皆是不對,但胤礽此刻仍有些好笑道:“大哥說笑了,尼莽古大人秉性如何士林皆知,如何能是孤能指使的動的?”

“喜塔臘大人這般不過秉公執法罷了!”

“秉公執法,當真好一個秉公執法,當真秉公執法又緣何樁樁件件俱是沖著本王而來。什麽剛正不阿,不過是你胤礽手中,一把砍人的刀罷了。”

胤禔聞言嗤笑道,一雙攝人的眸子直直盯著眼前之人。自眼前之人回京以來,他千般提防,萬般戒備,誰成想這人竟然這般直球,直接到幹脆利落削了他大半個臂膀。

最重要的是,還給他留下個識人不清的名聲!日後倘他再行推舉官員,便是諸位文武大臣那兒,都得多思慮幾番。又何談借機發展勢力。

想到這裏。胤禔心下愈發恨了起來。

迎著這般攝人目光, 胤礽淡淡一笑,面上沒有半點心虛之色,日光下一身杏黃色袍服愈發顯得身長玉立,風姿卓然,這會兒甚至還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袖口,才緩緩開口道:

“為何大哥總是信不過弟弟呢?喜塔臘大人秉公執法是真,孤身為太子,自然要為朝廷考慮,助其揪出些國之蛀蟲又有何不對之處?至於這些蛀蟲為何俱是大哥所薦?”

“孤想著 ………”胤礽唇角微勾:“這個問題難道不是大哥你需要考慮的嗎?”

“你………簡直強詞奪理!”這般好整以暇地態度,直郡王直恨地雙目微突,手上脖頸間青筋暴起,要說從小到大,眼前之人最令人厭恨之處莫不過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