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熱鬧

馬車很快駛動,軲轆轆地順著蜿蜒小路,很快離開了村子。

“這就走了?”

“沒追究陳二家的?”

村民們一下子松了口氣,緊張和擔憂從臉上褪去,只剩下看熱鬧的熱切。就算鎮上員外家的小姐被抱錯了,流落到鄉下,都是一件津津樂道的新鮮事。何況是侯府的千金?

有人往院子裏走,打算跟杜金花打聽打聽,剛剛貴人都說了什麽,也見見這位掉出鳳凰窩的真麻雀。

“家裏事多,就不招待各位了。”杜金花直接回絕了,站在院子裏趕人。

有厚臉皮的,非要湊進來說話:“二嫂,你身子好些沒有?聽說你病了,這家裏一直抽不開手,沒來得及看你。”

一邊說,一邊眼睛亂瞄,往屋裏看。

杜金花黑了臉:“不勞關心!”

“哎呀,鄉裏鄉親的,何必見外?”婦人眼珠子亂轉,探著身子往屋裏看。

“行了行了!”這時本家大嫂抱著孩子走進院子,把孩子往地上一放,擡手趕人,“我兄弟家忙著,招呼不開,都回去,回去,改日方便了,大夥兒再說話。”

她話說得大方,既趕了人又沒說死,漸漸人都散了。

杜金花喘了口氣,站在院子裏,眼前一陣陣冒金星。她心頭肉被剜,這陣子難過,可恨這些人還要當熱鬧看!

等到看熱鬧的都走幹凈,大嫂彎腰抱起孩子,往屋裏頭看了一眼,說道:“咱自家孩子送還回來了?”

“嗯。”杜金花想起屋裏坐著的親閨女,忍不住想起半個月前被帶走的養女,心裏刀剜似的生疼。

大嫂把孩子往上抱了抱,揪出孩子吃進嘴裏的手指頭,說道:“你也別太難受了,這就是命。”

一個懷胎十月掙命生下來,一個捧在手心裏寶貝了十五年,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懂。

“好歹給咱自家孩子送還回來了。”本家大嫂又道。失去了一個女兒,又回來了一個女兒,不算太虧。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出來,杜金花心裏更難受了!

養女被侯府接走,她雖然心裏難受,但知道她是人往高處走,以後就是侯府千金了,錦衣玉食,仆婢成群,心裏再難受,也還是盼著她好。可親閨女呢?說被趕出來,就被趕出來了!

“我曉得。”杜金花點點頭。

本家大嫂看她一眼,拍了拍身上的孩子,說道:“那我不多說了,家去了。”

如果她是侯府夫人,根本不會把孩子送回來。抱錯了又怎麽樣?陪在身邊十五年的孩子,眼瞅著要出嫁了,又不是陪送不起嫁妝。兩個孩子,她都養!

侯府還是小氣了些,十五年的感情,說趕出去就趕出去。但這樣的話,她不能對杜金花說,那是戳人心窩子。

“大嫂慢走。”杜金花送到籬笆門口,等人走遠了,便轉身回來。

屋子裏,錦衣華服的少女仍舊坐在桌邊,衣著打扮,神情儀態,皆與四周格格不入。

“你,你叫什麽名字?”最終,大嫂先開口打破凝滯的氣氛。

“寶音。”少女回答,擡起頭來,露出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波光瑩瑩,美麗得好似浸在溪水裏的寶石。兩個嫂子本想跟她說說話,拉近一下感情,頓時嘴拙起來了。

“寶音啊,”大嫂刻意笑了一下,“是個好名字。”

“也沒多好。”這時,二嫂開口道:“若是沒被抱錯,咱爹娘給你起的名字叫‘琳瑯’,可比‘寶音’好聽。”

琳瑯,是美玉的意思,原是杜金花見小女兒生得白凈可人,心裏喜愛,特意請人起的——村裏獨一份的,比什麽小翠,春花,小菊等好聽多了。

大嫂表情僵了一下,心下暗怪弟妹口沒遮攔,制止一眼,然後問道:“口渴不渴?肚子餓不餓?早上幾時起來的?要歇息會子嗎?”

陳寶音轉動視線,看向大嫂。她記得,大嫂姓錢,閨名碧荷。父親是個老童生,可惜去世得早,哥嫂當家,她日子難過,因而養成了小心翼翼又周全的性子。

她又看向二嫂。二嫂叫孫五娘,家裏排行第五,在鎮上開豬肉鋪的,上頭四個哥哥,都對她非常疼愛,所以性子直白坦率,有什麽說什麽,從來不顧及別人的心情。

垂下眼睛。

她為什麽知道這些呢?因為半個月前,她做了一個夢。

她夢見,自己不是侯府千金,而是被抱錯了的。夢裏,她不願意接受事實,死纏爛打,非要留在侯府,繼續做侯府千金。

真千金回來後,她跟真千金爭寵,刻意在真千金面前顯露自己雖然不是親生的,但侯爺和夫人也愛她。不僅如此,她還嫉妒真千金的姻緣,豬油蒙了心一樣,破壞真千金的婚事。夢裏,她在一個男人面前搔首弄姿,極盡賣弄,荒唐又離譜。

醒來後,陳寶音根本沒當一回事。自己是抱錯的?不可能。再說,她也不可能那麽瘋。惦記著糖蒸酥酪、藕粉桂花糕,還有新送來的肥蟹,清蒸也好,煲粥也罷,想想就叫人口水流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