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故人

一行人抵京後, 花了兩日工夫安置,才終於妥當住下。

夫妻兩個住在正房,顧舒容居住在東廂房,考慮到蘭蘭年歲小, 一個人住會害怕, 於是讓她跟顧舒容同住在東廂房。

“得了,連著叫了兩日酒菜了, 我買菜去。”這日早上, 吃過早飯後,顧舒容挎著籃子出門。

本想叫蘭蘭一起, 但馬車勞頓,蘭蘭病了。顧舒容便讓她在家歇息, 自己出了門。

顧家租的院子在南城區, 附近住著家底殷實的人家,官商都有,治安很不錯, 離集市也近。

顧舒容為了方便, 挽了婦人發髻,大大方方在集市上逛著,將京城的菜價摸清楚後, 才購買了所需的蔬菜雞蛋等,折返回家。

“哎喲!”腳下一絆, 她身形一個踉蹌, 為了護著菜籃子, 狼狽地撲在了地上。

轉頭一看, 只見路邊的草垛中, 伸出了一只腳。她揉著膝蓋爬起來, 面露怒色:“你這人,怎麽躺這裏?”

雖然是她走神,沒仔細看路。但如果不是他躺在草垛中,她也不會被絆倒。

那人一聲不吭,大半身子埋在草垛裏,顧舒容本以為這是個酒鬼,醉死過去了,忽然瞥見他不合身的褲腳上沾著的暗色血跡。

“啊!”她驚叫一聲,連忙後退兩步。

該不會是個死人吧?她遇見了殺人案?左右看看,偏生此刻路邊無人,顧舒容挎緊籃子,忍著害怕上前:“喂,喂!”

等了等,不見回應,於是彎腰撿起一根樹枝,遠遠戳那人的腳踝:“喂!喂!”

樹枝戳過去,那人的腳晃動起來,顧舒容注意到他的皮膚被戳得凹陷進去。頓時,松了口氣。人還活著。

“喂。”她丟了樹枝,用腳尖輕輕踢他,“你還好嗎?”

隱約有聲呻吟傳出,她索性放下籃子,把那人從草垛中拖了出來。是個身量極高的男子,頭發蓬亂,滿臉血汙,瞧不清真容。身上穿著不合身的粗布衣裳,胸腹有一小片血跡。

“醒醒,醒醒。”顧舒容道,但也沒抱太大希望,這人似乎受了很重的傷,就算醒過來怕也不能動。

果然,這人眉頭緊皺,始終沒有醒來。顧舒容起身,準備去街邊找兩個人,把他擡去醫館救治。剛轉身,就聽到身後傳來聲音:“水,水……”

猶豫了下,顧舒容回去,在他身邊蹲下。從籃子裏拿出一個雞蛋,輕輕磕了個小口,將蛋清喂給他。

“你是誰?”喂了小半蛋清後,男子睜開眼睛,漆黑深冷的眼神注視著她。

顧舒容覺得他不是好人。好人不會有這種眼神。於是她站起來,說道:“既然你醒了,那我走了。”

但男子攥住了她的腳踝,令她走不動,她大急,擡腳要踹他,就聽他喘了一聲,說道:“救我。”

顧舒容不想救他,抿緊嘴唇,用力掙動。男子明明重傷,卻力氣極大,手指像鐵箍一樣攥著她的腳踝。

“你放開!不然我喊人了!”顧舒容急道。

男子一愣,眼中閃過自嘲、憤怒、失望,艱難地開口:“我不是壞人。”

“我怎知你說的是真是假?”顧舒容反問道,仍舊掙動。

男子閉上眼睛,緩緩松開手。躺在原處,一動不動了。

顧舒容得以掙脫,連忙後退,警惕地看著他,就見他胸口激烈起伏,並非暈了過去。

猶豫了下,她撿起一旁的籃子,快步走了。

這人受這麽重的傷,誰知沾上什麽事?她就不該理他,免得惹事上身。這樣想著,走出一段後,仍是不禁好奇回頭。這一看,腳步不禁頓住。

那身量極高的男子,身體扭成奇怪的形狀,正趴在地上,去舔她不小心踩碎的半個雞蛋。

蛋液混合著泥土,還有碎蛋殼,往常張瑾若便是踩到了,都要惱怒半天。但現在,他認真地舔著,竭力讓自己活下去的希望多一分。報仇,他還沒有報仇,他不能死!

腳步聲漸漸靠近,張瑾若本能繃緊身體,警惕地看去。隨即,他舌尖壓下不小心吃到口中的一塊雞蛋殼,說道:“若我活著,會還你的雞蛋。”

顧舒容不是來讓他還雞蛋。一個雞蛋而已,顧家算不得大富大貴的人家,也不至於連個雞蛋都給不起。

“你……”她抿抿唇,忽然將手心裏的幾塊碎銀子拋到他身邊,“你保重。”

說完,匆匆轉身跑走,再也沒回頭。

也許他是壞人,也許他不是。顧舒容看不得人這樣狼狽屈辱,但又不敢幫他。匆匆扔下幾兩銀子,便回家了。

她只將這事當成一場意外,很快拋到腦後。回到家,便跟陳寶音說:“京城的菜價比鎮上貴兩三文錢。”

“這麽多?”陳寶音驚訝道,仔細想想,又說:“也在情理之中。”

顧舒容不喜歡這種情理之中,她說:“這一籃子菜,貴上七八文呢!”這才是他們一天的菜錢,那一個月豈不是貴上兩三百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