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真正的目標

易文君站在了舞台上。

此刻,明亮的燈光公平地將演唱廳照亮,纖毫畢現,全然不像正式演出時那樣,只將焦點聚集在歌者身上。

可當易文君站上舞台後,她卻理所當然又自然而然地成為了這一切的焦點。

易文君目光掃過台下,一種隱含著雀躍與激動的心情從心底升起。

然而這樣的激動,並不像是來自易文君對接下來的“打臉環節”的激動,而像是來自另一個靈魂的對音樂對歌唱對舞台的激情。

——只要面對這樣的燈光與注視,只要當那音樂響起,只要站在這舞台上,我就是這裏唯一的支配者,唯一的王!

易文君聽到了這具身體裏有力跳動的心臟,聽到了體內噴薄欲出的興奮與雀躍。

有那麽片刻間,她感到自己的靈魂似乎也飄蕩出了這具軀殼,以近乎上帝視角的目光,審視這個演唱廳內的一切——她看到了在舞台上熠熠生輝的暴君,看到了台下逐漸變了臉色的愛瑪爵士,看到了陸續被莫名力量吸引目光的其他演藝人員,還看到了貪婪中帶著自豪的崔西夫人,以及復雜中帶著悲傷的維爾瑪。

小小的一個演唱廳內,竟匯聚如此的人間百態,如同一個微縮的社會。

可這一切的一切,對於舞台上的那位絕對支配者來說,卻都如此微不足道。

飄蕩的靈魂重回軀殼,易文君聽到愛瑪爵士神色復雜地示意開始,熟悉的音樂與熟悉的歌聲響起。

“Non! Rien de rien。Non, je ne regrette rien……”

再一次的,不可思議的魔力隨著清亮的歌聲支配了這個舞台。

但當那如綢緞一樣的聲音拂過所有人的耳畔時,易文君卻驚愕發現,自己這一次竟然聽懂了歌詞,如同母語。

“Ni le bien qu'on m'a fait。Ni le mal tout a m'est bien égal ! (無論人們對我好,或對我壞,對我來說全都一樣)”

易文君心中咯噔一下,下一刻,她的眼前便開始恍惚,一些分明不屬於她的記憶碎片,竟開始以閃回的方式在她面前出現。

這一刻,舞台上的歌聲仍在繼續,但易文君的目光卻投向了遙遠的過去。

那段屬於安潔莉卡的過去。

安潔莉卡,出身於東奧雷王國偏僻的佛南州,但很少有人知道的是,她不僅出身佛南州,更出身於佛南州裏最肮臟的貧民窟。

在安潔莉卡的記憶最初,她就與一群小夥伴相依為命,如同一群流浪狗一樣,在佛南州貧民窟這個汙濁的泥坑裏為了一口吃食打破了頭。

生命是如此無望麻木,卻又需要他們小心翼翼地守護這份卑微的幸福。

直到六歲那年,佛南州似乎有什麽大人物將要來訪,於是佛南州市政府為了維護良好的市容市貌,便幹脆將貧民窟整個鏟平,而她們這群惱人的流浪狗們,更是直接被當地心狠手辣的□□捉住,其中男孩以低廉的價格販賣外地,女孩則被高價賣入風月場所。

於是,最後的最後,這一段的記憶定格在一個昏暗的小屋子裏,以及門口穿紅著綠的崔西夫人身上。

當時,崔西夫人還很年輕,也很窈窕,但在當時的孩子們看來,她卻是如此高大,令人恐懼、難以反抗。

“就是你們三個?這麽瘦的小孩子能幹什麽?算了,也是我好心才收留了你們,說吧,你們都叫什麽名字?”

屋子裏抱成一團的三個孩子警惕又恐懼。

但她們太餓了,沒有逃跑的力氣,也沒有反抗的心思,只能像每一條流浪狗那樣,向給予她們食物的人卑微低頭。

“……我叫安。”

“我叫莉莉。”

“我叫梅。”

崔西夫人漫不經心地揮了揮手:“這種只有一兩個音節的名字太簡單了,可不符合我們這兒的身份,你們記住,從今天開始,你叫安潔莉卡,你叫維爾瑪,你叫莫妮卡,懂了嗎?”

三個女孩面面相覷,遲疑點頭。

那一天,昏暗的房間裏,刺鼻的香水味,不知憂愁的歌舞聲,觸手可及的飯菜,和遙不可及的哭聲,構成了她們記憶的全部。

當時的孩子們曾以為,這或許也能算天堂。

“Non ! Rien de rien。Non ! Je ne regrette rien(不,沒什麽。不,我一點都不後悔。)”

易文君聽到自己的聲音平穩有力。

“C'est payé, balayé, oublié。Je me fous du passé! (已付出代價了、一掃而空了、遺忘了。我不在乎它的逝去)”

她感到自己無憂無愁,一如歌詞訴說的那樣。

但不知道為什麽,台下的維爾瑪卻在這一刻突然紅著眼,扭過了頭。

在十歲以前,三個新得到名字的女孩子都是被當作崔西夫人當作舞女來培養的。

但在十歲的那年,崔西夫人卻震驚地在安潔莉卡和維爾瑪兩人的身上發現了她們歌唱的天賦,尤其是安潔莉卡——在聽到安潔莉卡的歌聲的那一瞬間,崔西夫人就知道事情改變了,知道自己得到了一個哪怕不靠那個喧鬧舞廳、不靠那些低俗的康康舞也能得到善終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