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年節前後,正是票號和鏢局生意最好的時候。

姜錦艱難地從人堆裏擠出個腦袋,踮著腳往拿算盤的管事那邊走過去,約好時間、下定、看人、商議細節,一氣呵成。

裴臨跟在她後頭,安心當一個辟邪的貔貅。

辟沒辟邪他不知道,末了,姜錦看起來倒是挺滿意的。她掂了掂手裏的余錢,道:“總算放心些。”

裴臨道:“去看看那兩個鏢師再說吧。”

姜錦點頭,小二極有眼力見地插到兩人之間來,領他們去後院找人。

這倆鏢師一個叫淩峰、一個叫金水。叫淩峰這位,姜錦怎麽看怎麽眼熟,不由多瞧了他兩眼。

他們生得倒都是魁梧有力,淩峰生得高挑些,年紀也輕些。

這兩人一看便是吃這碗飯的。

姜錦心下點頭,很快收回了目光。

裴臨卻沉默著沒說話,他上前兩步,朝他們比了個請的手勢,打算直接拳腳上過過招。

淩峰和金水對視一眼,正欲一個個來,誰料轉眼間裴臨淩厲的的掌風已至,竟是要直接和他們兩個一起打。

被主顧考較是常有的事,交換過眼神後,這兩位鏢師便一起上了。看裴臨年紀輕,他們原不以為意,只當是個托大的青年。手底下過了兩招之後,見了真章,才漸漸緊張起來。

幾個來回後,裴臨收勢站定。而那兩位已經是累得氣喘籲籲,淩峰擺擺手,頗有些自慚地開口:“閣下師承何處,顯得我們哥倆實在是……”

金水替他補充道:“顯得我們像吃幹飯的。”

姜錦心道,要不是這位的身上舊傷未愈,恐怕你們連兩招都撐不過。

“功底不錯。”裴臨忽然道。

他的語氣是公事公辦的點評,然而他年紀輕,這樣的語氣才更是讓年長者面上燒燙。

姜錦自認自己已經夠耿直了,不過還是比裴臨說話懂得轉圜許多。

她輕笑一聲,和從前一樣熟稔地圓話,“過幾日啟程,有勞二位好漢了。”

淩峰的眼睛在她和裴臨之間轉了一骨碌,他問道:“娘子身邊既有強手,為何不幹脆雇他?”

姜錦瞄了裴臨一眼,玩味地道:“他麽……我可雇不起。”

雇未來威名赫赫的節度使大人護送,也不知是個什麽價錢,賣了她夠不夠?

再交代了一些細節後,此行便算是功德圓滿。

走前,姜錦隱約聽見那叫淩峰的鏢師和同伴閑話:“……家裏也走鏢,只是一毫一厘都要上交,我這不就出來接私活,攢些私房……”

姜錦心念一動,剛要回頭再去找那淩峰,便發現他人已經不見了。

裴臨察覺了她的動作,不由問道:“怎麽了?”

姜錦回眸,輕嘆一聲,道:“沒什麽,許是我想多了,回去吧。”

回返的路上,兩人都沒有騎馬,只各自牽著韁繩,慢悠悠地走在街上。

姜錦心裏盤算著上輩子的逐項事宜,腳步放得很慢。裴臨也不著急,如此並肩漫步,即使是在前世,也是他太久沒有過的感受。

剛重生回來時,他幾乎整夜都不敢入眠,生怕驚醒了眼前的這場好夢。

已經過去許久,可如夢初醒的感覺卻並沒有淡去,他也總要看到一個活生生的姜錦,才能安下心來,反復確認這不是一場自我欺騙的夢境。

姜錦沒有察覺旁邊這道若有似無的目光,她的眼神漫無目的地在街邊店鋪間遊蕩,正巧,撞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一家書肆前,身穿藍布袍、戴著頭巾的顧舟回正抱著一軸畫,與掌櫃的在門檻外交談。

“勞您幫我掛售這一回……家母重病,如今我……”

姜錦本不打算上前寒暄,可書肆的掌櫃恰在此時展開了卷軸,露出畫上的半邊山巒、一抔春水。

她正要挪開的視線忽然就頓住了。

裴臨見她停步,亦是頓足,順著她的目光望去。

他牽著韁的手忽然就用力起來。

那幅畫……

“原來如此……”姜錦喃喃道。

只言片語剛好夠拼湊出上輩子的細節,怪道那時的顧舟回會在她病中伸出援手,原來她無意間買下的畫,竟是解了他的舊時的燃眉之急?

裴臨狀似不經意地開口問道:“姜娘子可是看見什麽稀奇事了?”

姜錦抿了抿唇,牽馬避到一邊,沒有言語。直到顧舟回神色寂寥地放下畫走後,她才終於上前,和書肆掌櫃買下了那幅畫。

就當是全了這輩子的機緣吧。

裴臨在一旁涼涼地看著,他負手背在身後,沒來由地道:“姜娘子可真是樂善好施,菩薩心腸。”

姜錦閑閑睨他一眼,懟他:“我有自知之明,不必裴公子誇獎。若我冷心冷肺,先前也就不會有人把你給扛回去了。”

這話把裴臨噎得死死的。

他原還想試探一番她看清那幅畫後,到底想到了哪一層上,如此,卻也張不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