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禍水忽然東引, 堂前的氣氛陡然一凝,一時間,三個女人的視線都齊刷刷地落在了姜錦身上。

王氏下意識攥緊了圈椅的扶手, 眼中是顯而易見的緊張, 想來是在懊惱, 來之前沒顧得上和姜錦這邊通氣。

視線的中心, 姜錦緩緩擡眸,撞進薛靖瑤波瀾不驚的眼神。

只這一眼,姜錦便能感覺得出來, 這位老謀深算的盧大夫人,絕非一時興起才想到要盤問她。

姜錦站起身,進退得宜地朝上首之人行禮。

薛靖瑤微眯著眼,屈起的指彎摩挲著自己的虎口,她沒有什麽特別的表情, 眼神淡淡的,卻已足夠有威壓。

形勢比人強, 在這裏, 她想打量誰,絕不需要誰的允準。

裴清妍枯坐在一旁, 一副心如死灰的樣子,下唇都被她咬得發白。

縱然她已經做好了為自己所為付出代價的準備, 但如此當著她的面去一點點剖析她做了什麽又有什麽後果, 也確實太打擊人了。

所以, 盡管姜錦能感受到薛靖瑤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卻還是遲遲沒有開口。

薛靖瑤察覺到她的猶疑, 轉而掃了一旁的裴清妍, 像才發現什麽大事似的, 訝然開口道:“是我不周到了,這當著人面,有些話終歸不好說。裴夫人,還請你和你的女兒去前頭等候片刻,一會兒聊完了,再請二位來喝茶。”

顯然不是商量的語氣,然而這樁親事本就算高攀,若非有娃娃親,輪不輪得到裴清妍頭上還兩說,現在又橫生了這樣的枝節,所以王氏訕訕的,卻也只好跟著丫鬟出去了。

裴清妍倒不需要別人攀扯,這裏氣氛壓抑,她本就擡腿欲走。

堂前只剩一主一客兩人,薛靖瑤看起來倒松快不少,她揚了揚手,做出一個請的姿態。

再不開口,那就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姜錦沒有扭捏作態,也沒有為誰諱言,把從送嫁的車隊啟程起、與裴清妍有關的一五一十都說了清楚。

連同後來從裴臨那知道的部分,亦是悉數道來。

姜錦不覺得自己的隱瞞會能幫到誰,這些事情,只怕上首這位早就都查清楚了,只是不知道為什麽今天又來了這麽一遭鴻門宴。

果然,薛靖瑤的臉上沒有一絲一毫的松動與驚訝,她就像在茶館聽了一出已經聽過了好些遍的、枯燥乏味的折子戲一般,連表情都欠奉。

她甚至還有心情加以點評。

“這裴二姑娘也是好笑。如此淺薄的心機,做起壞事來平白叫人發笑。不過方才瞧著,有氣性卻也比悶著壞強,至少還知道替自己母親說話。”

“不過,若換作是我,我不會在馬車快駛入範陽的時候才動手。有那麽多威逼利誘的辦法,她卻選了最蠢的下藥。”

說罷,薛靖瑤還輕嘖了一聲。

姜錦眼皮驀地一跳,一股毛毛的感覺自她心底攀升,她擡眼望向薛靖瑤,道:“不知大夫人,與我說這些的用意是什麽呢?”

“很簡單,”薛靖瑤道:“我只是想告訴你,範陽盡皆在我的掌控之中。從馬蹄踏進來的那一刻起,發生的每一件事,只要我想,我都能一清二楚。”

“義女?那或許我該順下去叫你三姑娘?這位裴三姑娘,你方才好像並沒有說與你有關的部分。包括那天晚上誰來救的你,你又馬不停蹄地去了哪裏。”

盡管做足了心理準備,被如此不客氣的詰問,又連她的底細都一清二楚,姜錦不免還是有些驚訝。

驚訝歸驚訝,她倒也沒有局促不安。姜錦落落大方地屈了屈膝,自報家門,“我姓姜,單名一個錦。裴刺史將我收作義女,是為了全他與我養父的舊誼,所以並未讓我改姓重新序齒。”

“方才沒有提及的,都是只與我有關的瑣事。我想,大夫人想了解的,應該是自家兒媳,而非被牽連的我,故而沒有提及。是我自作聰明,而非刻意隱瞞。”

“大夫人若想聽,我自然也可以如數告知。”

這番話說得懇切,沒有敷衍的言辭,三言兩語便把來龍去脈給解釋清楚了。薛靖瑤心下點頭,眉眼間倒瞧不出什麽贊許,她只是道:“姜姑娘既是聰明人,那我也不賣關子了。”

薛靖瑤話音一頓,她的眼神落在姜錦點墨般漆黑的瞳仁上,繼續道:“裴煥君表面上儒雅仁善,怎麽看都是老好人一個,實際上最愛鉆營。把親女嫁來拉攏我們盧家的勢力,應該是他巴不得促成的好事才是,怎麽會允許這件事橫生枝節?”

“突然收了個義女,又那麽恰好差點換了人。說實話,若非寶川那邊被匪禍絆住了腳耽擱了兩日,若他真的進了那點了情香的新房……我們盧家確實也只好捏著鼻子認了。”

姜錦捕捉到了話音的關鍵,“情香?”

薛靖瑤單手支著額角,看起來有些頭痛,“是啊,寶川手底下都是粗人,為賀他們盧節度新婚,悄摸在房裏頭點了助興的香。真的是……太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