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無論是前世提劍闖入, 還是今生推門相談,姜錦都記得,裴煥君的背後, 神龕上燭台後, 掛著同一幅女人的畫像。

她已經記不太清畫像上女人的眉眼, 但是她還記得, 前世殺進去後,裴煥君的舉止與神態——

他看著畫像的眼神有仰望、有惶恐,也正是這股仰望, 給畫像上的女子平白添了許多分高高在上的情態。而後更是刀劍就要加身,他卻還記得手忙腳亂地去卷拾畫軸。

裴煥君供奉的這幅畫像,肯定不簡單。

姜錦心底隱隱有了猜測。

不過,眼下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裴煥君不假,但是她沒有其他的線索可以捕捉, 面對的依舊是一團亂麻,找不到頭緒。

所以只能選擇鋌而走險, 潛入這一回。

或許在她知道畫像上女子是誰以後, 就可以順藤摸瓜,繼續查下去了。

知道是鋌而走險, 而且這種偷雞摸狗的事情,人多未必有用, 反倒還會惹來更大的動靜, 姜錦便拒絕了淩霄, 沒讓她一起隨行。

她只輕描淡寫地、學著淩霄平素喊她的口氣同她開玩笑:“放心吧姊姊,到時記得給我留門就好了。”

不過眼下, 剛離席、悄悄順著杳無人煙的小徑往裏走的姜錦, 心裏難免還是有些發怵。

畢竟前世時她就知道了, 裴煥君不是一點後手都沒有,他的房間附近設有機關,沒準還有人把守。她兩世的順利潛入,都是沾了臘八節他要獨處的光。

天光已經昏暗了,而姜錦沒有刻意喬裝改扮,只解了外衫,草草拆換了發髻。

她離席用的換衣裳的理由是早想好了的,因此外衫之下,其實還是一件齊整的袍子,就預備著一會兒回席圓回去。

喬裝實在是太刻意了,一旦被人發現,連理由都沒法找,一眼就能看出來是明擺著想使壞,否則為什麽要改頭換面?

但若沒有喬裝,或許還能用走錯路之類愚蠢的理由搪塞一二。

前頭擺了宴,雖然不似臘八似的闔府上下都在宴飲,但是主子們都在席上吃喝,各院各房的下人,要麽是在為酒菜忙活,要麽就是無人需要伺候得了閑。

姜錦有意隱藏行跡,加之她早就盤算好了朝哪過去,因而一路上未有人發現。

一州刺史再簡樸,這府宅也不可能太小,姜錦盤算著路差不多了,前後無人,翻身就上了屋梁。

裴煥君的房中果然無人,燈都未有一盞,姜錦心下稍安,她蹲在頂上悄悄觀察了一會兒,轉頭從後面緊閉的窗戶,輕巧地躍入了內室。

周遭靜悄悄,她連呼吸都放得很輕,像是怕嚇到了鬼。

陳設擺放一如姜錦記憶中那般,唯獨不見那副畫軸。

神龕上香燃盡了,只剩半截香灰,呼出來的氣重一點估計都會把它拂落,姜錦下意識繃緊了神經,生怕動作太大帶起微風,留下痕跡。

前後左右都未見畫軸,估計是被收起了。姜錦有些焦急,她垂下眼,目光落在神龕後的木匣上。

啊……姜錦環顧一周,她耳尖都在發燙,手上動作卻沒停,果斷探向了那只木匣。

沒有猶豫的功夫,香灰散落就任它散落吧,她走時可以假裝窗戶沒有關好,留出一點縫隙,佯作是被風吹的。

正想著,姜錦已經摸到了木匣的卡口上,還來不及在摸索上頭的花紋,她往前邁了兩步,腳下還沒踩實,忽然感覺不對,已經有冷箭順著門後的機關射了出來。

也好在這一腳沒踩實,箭的力度有限,姜錦下意識單手提著木匣恍然回身、堪堪避開。

箭頭從她身邊擦過,紮入了一旁的矮幾。

這動靜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小了,姜錦卻只怔了一瞬,她一點猶豫也沒有,立馬就打開了木匣,取出畫軸展開一掃——

沒有落款,沒有名姓,姜錦盯了這畫一會兒,把畫上女子的冠飾和服制深深印入腦海中。

她旋即把手上的東西肆意一拋,不把東西復位,而是像真正的賊一樣,動作極快地在屋裏翻騰,順走幾件值錢的玉擺件,把墻上其他的書畫都打落了。

姜錦心裏有數,因為她早在來這趟前就預想過發生意外該怎麽做。

那麽大的動靜,不可能再假裝無事發生了,索性弄得更亂一些,隱藏她真正的目的。

隱隱已有人聲趕來,她不敢再留,提起堆在頸項間的紗領充作面衣,從窗檻又跳了出去。

她原打算順著來時的路悄悄回前院去,可是似乎四面八方都有人來,姜錦心覺不妙。

好在她也為這樣的可能做了準備。

刺史府西面,民居眾多,地形復雜,往那兒一鉆,可不容易找。

姜錦一個鷂子翻身,復又跳上了屋梁。

月下腳步哢噠,直到她奔出刺史府的範疇,身後的追兵也依舊沒停。

夜色是最好的隱蔽,眼看她的身影要消失在黑暗裏,追來的護衛神色一凜,掏出袖弩向前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