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騙人是一件不好的事情, 所以姜錦沒有騙人,只是在沉默。

猶豫了一會兒,她終於還是坦白道:“倒也不是。只不過……我早知道裴煥君房中設有機括, 而那幅畫如我所想確實很重要的話, 一定是會被察覺發現的。”

聽了這話, 淩霄的話音果然有些惱了, 她說:“怪道你早早就盤算好了要怎麽應付,原來壓根不是防患於未然,而是早就想到了。”

“我哪裏都想到了呢?”姜錦笑了笑, 她說:“我這不是沒料到又被箭給蹭了嗎?”

不說這個還好,一說淩霄就更氣了,她抿著嘴,道:“既在河邊走,怎麽可能不濕鞋?蹭?姐姐說得輕巧, 這是又破皮流血又要留疤,不是被鳥啄了。”

從前行兵打仗, 大大小小的傷就沒少她一份過, 姜錦確實不是太在意。

她甚至覺得,就算受傷了, 今夜這一遭也不算白忙活,至少她記清了畫上女子的服制和長相。

只不過, 姜錦側著眼睛瞄了淩霄一眼, 還是把這話吞了下去, 轉而避重就輕地道:“留疤就留疤了,我又不靠皮囊吃飯。”

“話雖如此, 可是姐姐就想受傷了嗎?”淩霄說。

她的眼眶微紅, 姜錦心頭一軟, 到底還是多和她解釋了兩句,道:“並非蓄意隱瞞,只是你若知道這麽危險,肯定會勸我別冒險的。”

淩霄聽著,什麽話也沒再說,她只是在為姜錦擦拭好傷處、重新上了藥之後,忽然道:“姐姐,我們還是太勢單力薄了,等到回範陽之後,我想和你一起去到行伍之中,我也想幫到你。”

“好。”姜錦道:“不過淩霄,你已經幫我許多了。今夜若不是你拖延,我差一點就露餡兒了。刺史府的馬車來時,我到那河畔連半刻鐘都沒有。”

淩霄微微一驚,她下意識繃直了背,道:“那豈不是再早一會兒就……”

姜錦點頭,淩霄便又道:“去河畔的路上,馬兒不知怎地受了驚,這才晚了些,若非如此,恐怕早就到了。”

馬兒受驚?姜錦蹙了蹙眉,她一邊慢條斯理地穿著外衫,一邊問道:“什麽情況?趕車的馬怎麽會突然受驚?”

淩霄答道:“我當時在車駕前頭,我看見了,應該是附近有石子兒打在了馬腿上。”

姜錦有一個不合時宜的猜測。

是了,八成就是裴臨。

在她走後,他雖不知她有什麽後手,但是是能猜到裴煥君至少會派人出來找她的,故而出手阻攔。

他從一開始就不希望她與裴煥君有牽扯,這一下會出手,其實也並不是太讓她意外。

姜錦悄悄嘆了口氣,對於自己的身世,她心裏其實隱隱已經有了想法,只不過需要一些東西來佐證。

她沒有耽擱,走到了窗前案邊,然後鋪陳紙筆,開始了動作。

盡管右肋受傷,但是用另一邊手托著右面的胳膊肘,還是拿得動筆的。

姜錦要趁記憶尚還明晰,把今夜所見的女子畫像盡量復刻下來。

她本不該會丹青的,從前做過最風雅的事情也不過是舉著腦袋大的陶碗,朝著天上的月亮倒影。琴棋書畫這種事情,都是她剛到長安那一年裏學的。

她也是學了,才知道自己和專司這些東西的長安貴女之間有多懸殊的差距。

所以後來,姜錦也便拋下了,不打算再拿自己的短處和誰作比。

畢竟,要是比誰更擅長剝兔子、誰更擅長揀瓦補漏,全長安城的大家閨秀也都比不過她。

當然,學過的東西就是學過了,她並沒有都拋之腦後,此時此刻,倒也派上了用場。

姜錦筆下的取墨用色毫無美感和技巧可言,她只是極其認真的,將記憶裏女子冠上有幾顆珍珠、幾顆紅寶之類的細節,全都勾勒了出來。

淩霄在旁靜靜看著,沒有打擾,直到她停筆,大概是畫完了,才開口問道:“這便是今日所見?”

姜錦點頭:“是。”

“那姐姐想好該如何按圖索驥了嗎?”淩霄皺著眉,稍加思索:“或許可以交給盧大夫人,她勢力大,又一直……”

姜錦輕輕搖頭,道:“不可以是她。”

淩霄不解問道:“為什麽?她不是一直都在幫姐姐嗎?之前連那枚玉扣都查清楚了。”

姜錦也曾經想過,把她憑記憶畫下的這幅像拜托薛靖瑤來查。

不過,她更清楚的是,薛靖瑤看似一直與她站在一處,只不過是因為她對裴煥君的目的也很懷疑,她們的戰線暫時是統一的。

可如果,薛靖瑤真的憑借這幅畫,查到裴煥君其實是受哪位權貴的唆使,以至於意圖謀反,那到時候,她會把真相告訴她嗎?她手握範陽,會不會……也對某些可能心動呢?

權勢是最上癮的藥,沒有人不向往淩駕在眾生之上的快感,哪怕坐到天底下最高的那個位置,都戒不了這味癮,當了皇帝都還想要更多,想成仙,想江山福祚萬萬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