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第2/2頁)

小皇帝從被窩裏鉆出來,向姜月見沖過去,兩條又軟又肥的胳膊緊緊扒拉著他散發著沁人心脾的香味的娘親,額頭上的汗抹了姜月見一手。

她吐了口氣,小心翼翼地還抱住楚翊:“做噩夢了?”

玉環過來,替太後娘娘將護甲一根根脫下,姜月見從她手裏接過軟帕子,和藹地勾起唇瓣,替他一點點把汗珠熨幹,“說給母後聽。”

楚翊“哇呀”就是一聲,哭了出來,在母親溫柔和暖的懷抱裏,好像全天下最可憐的孩子,哭得叫一個令人心疼,可沒等姜月見安慰的手掌輕輕地拍下去,小皇帝從埋著的臉底下傳出的聲音卻教她呆住:“我……我夢到父皇了!”

姜月見的手僵硬地停頓在半空之中,這一下是無論如何也落不下去。

這孩子在說謊,當然,她一眼就看穿了。

這兩年,楚珩甚至都沒給她托過夢,最難的時候,她帶著一個三歲的,連話都還說不利索的娃娃坐在那金殿之上戰戰兢兢,他都從來沒到她夢裏來指點迷津,哪怕只是簡單地說一句抱歉。

小孩兒不知道自己的把戲多麽拙劣,謊言多麽不堪一擊,扮演得真誠且賣力:“父皇都是血,全身都在流血……”

姜月見淡定地朝著他的背拍了下去,力道大了一些,楚翊被拍得哼哧哼哧的,可全然沒察覺母親的異樣,還以為她深受自己蒙蔽。

姜月見假假地笑:“哦,是麽,他跟你說了什麽沒有?”

小孩兒立刻裝蒜起來,重重地點頭,一邊哭一邊抹淚兒:“父皇說,母後對他不好,他屍骨未寒,母後就急著找第二春……”

姜月見真好奇誰教他說的這些話,可第二反應卻是眉梢輕揚,決定先禮後兵:“誰說的?你父皇的熱孝都過去好久了,給他戴孝的時候,我沒做過對不起他的事。”

楚翊一聽,差點兒沒真哭出來:“所以只是當時沒有。”

姜月見被他一把鼻涕一把淚哭得頭痛,所幸也不好臉了,“啪”地一聲揍在兒子屁股上:“差不多得了!”

楚翊就像泥鰍一樣,一溜似的滑落回了床榻,只剩圓溜溜的黑葡萄似的眼睛還在一眨一眨,可憐地望著母親。

姜月見冷冷哼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管得著麽!做你的皇帝就行了!誰規定了我得一輩子當寡婦!”

這一吼石破天驚,發人深省。小皇帝啞口無言。

其實,他也希望母後能有個人來疼,可是,母後畢竟是太後,太後若豢養面首,大家會怎麽想?

父皇雖然很好,可他也沒做到保護他們娘兒倆,早早地就死掉了,母後卻還有好幾十年光陰呢……

他這樣攔著,蓄意破壞母後的好事,是不是太自私了?

可惜這個問題並沒有答案,小皇帝悻悻然地給自己拉上了被褥,轉過了身去了,背身向母後。

知子莫若母,他這不是在鬧別扭,兒子乖巧,幾乎不與姜月見鬧別扭,他只是有事想不明白,不知道怎麽面對罷了。

姜月見也沒打算他立刻就能接受,反正遲早有一天,她要還政予楚翊,剩下的路,他必須做為一個帝王自己走下去,而她終究會退場,從那以後,她一定要過自己想要的逍遙日子。

當年老色衰之後,再物色什麽美少年,錦帳深處一樹梨花壓海棠,多少糟蹋了人家,還是早早地找了好。定下來,兩情相悅也罷,出於身體的刺激各取所需也罷,總強過一輩子吊死在一棵歪脖樹上。

當然姜月見只是這麽想,一定是蘇探微麽?那卻不一定,天下熙熙,莫非王臣,她廣有四海,可比眼前這一窪池塘大太多了。

他既這樣了,姜月見免得他不自在,起身將金鉤上懸掛的簾解落,輕盈的帷幔落下來,遮住了裏頭朦朧光景,姜月見嘆氣:“你好睡吧,也累了這一日了,明早母後帶你去京郊大營玩,你不是一直想去麽。”

那裏頭傳出一道別別扭扭的鼻音:“好。”

她會心一笑,還在這兒硬著呢,不知道心裏頭多快活。

翌日,姜月見喚小皇帝起床時,誰知,他卻不應聲。

楚翊一向聽話,骨頭跟他爹一樣硬,說卯時起,絕不多一刻,姜月見隔了簾子喚了半天,不見有動靜,驀地心頭一突,她扯開簾幔,驀然撞見一張熟睡的彤紅如血的臉蛋。

“英兒!”姜月見伸手摸他的額頭,觸手滾燙,燒得厲害!

姜月見呆了呆,立刻扭身傳人:“太醫!叫太醫!”

陛下突然驚厥發燒,驚動了整座宮闈,少頃,太醫院眾司醫司藥魚貫而入,身著青色滾玄邊柳葉紋收腰道袍肩背藥箱的文士落在最後腳,一副太醫裝束,眉目依然沉靜,低頭跨過了最後一道漢白玉石階。

作者有話說:

楚狗對兒子是一點不著急啊,鄙視。